“并非與葉員外有牽連,而是事關葉家已經出閣的那位大小姐。”慕流云答道。
“葉家小姐,我倒是了解甚少。”李源愣了一下,有些愛莫能助,“我來此地上任之時,葉家小姐早已經出嫁,聽旁人講是嫁到了外地的夫家,平日即便回來,只要沒有什么需要求助于官府之事,我也無從得知。”
“無妨,那葉員外呢?李大人與葉員外可有打過什么交道?”慕流云本也沒指望李源對葉凌蘭能有多么熟悉,轉而問起了旁的。
“葉員外我倒是的確熟悉許多。”李源答道,“且不說此前每次修路捐橋衙門都需要派人到場,就單說之前葉夫人病重的時候,葉員外從本家過繼了一個孩子到自己膝下,之后葉夫人過世,葉員外為了給過繼來的孩兒祈福,放了幾個家生子出去自立門戶,還贈了銀兩給他們,讓他們可以用來置辦個小院子,或者做些小本生意。
西泗縣數十年來都沒有過一家放了這么多的仆從換良籍,因而我對此事印象頗深。”
“葉員外為多少個下人贖了良籍?給縣衙這邊的錢是誰出?”慕流云連忙問。
若是說別的事情,那慕流云還不敢托大,但若是贖良籍這事,那倒還真是說到她家門口來了!這幾年她斷斷續續托江謹幫忙改身份換良籍,次數也快湊夠十根手指頭了,之所以還有私下里弄假身份這個下策,主要也是因為贖良籍的開銷實在是太大,她總不能拿母親開茶樓賺得辛苦錢全都貼不在這種事情上。
大瑞朝對民籍的管束在先帝時期相當之嚴格,決不可逾越一星半點,但是到了新帝上位之后,倒是放寬了許多,除了賤籍依舊要等皇帝大赦才能變更,以及袁牧這一類的貴籍需要由血統定論的之外,良籍與奴籍之間的界限倒是不那么分明了,開始允許奴籍通過自贖來將自己劃歸良籍。
只不過這個贖良籍的開銷著實不小,作為自贖的奴仆,不僅要給自己的主人家一筆不菲的贖身錢,另外還要有一筆贖身費是交給當地官府的,收了這筆錢,官府才會銷了這人過去的奴籍,重新以良籍的身份將其登記在冊。
雖然說從奴籍換了良籍受益頗多,不僅自己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就連以后的子嗣也不必為奴為仆,做著伺候人的活兒,但是即便是大戶人家的奴仆,每個月的柴薪錢也不算豐厚,饒是攢個大半輩子,或許也只是攢出了官府要收的贖身錢,需要付給主子家的依舊遠遠不夠。
葉員外想要為過繼來的孩子祈福,因而主動放幾個家仆出去,不收那一大筆自贖的銀子倒也說得過去,若是那筆交給衙門的贖身錢也是他來出的話,那可是下了血本了!
“一共八人,那筆錢也是由葉員外來拿。”李源給出的答案并不出慕流云的預料。
“嚯!這位葉員外好大手筆啊!若是為了給孩兒祈福,有這一大筆錢,去廟里給菩薩塑個金身不是更好?”慕流云在心里打了一波算盤,核算下來的銀兩數額讓她一陣肉疼。
李源笑了笑:“葉員外說,捐到廟里是修來世,他想要替過繼來的兒子求的是今生,因而放幾個有出息的家生子出去,不讓他們是府里屈才,以后這些人對他們家但凡有些感念之心,若在他百年之后,兒子遇到了困境,這些人不吝惜幫扶一把,那便值得了。”
“這葉員外倒是個睿智之人,思慮長遠,佩服!佩服!”慕流云不得不承認,這個葉員外的考慮還是相當聰明的,并且他所做的與其說是虛無的祈福,倒不如說是實際的積德。
只是一個為了過繼來的子嗣都能夠如此考慮周全的人,為何對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卻這般鐵石心腸,哪怕明明白白的告知了女兒或許慘遭女婿殺害,也無動于衷?
“李大人可知葉員外家中過繼子嗣年方幾何?”袁牧默不作聲聽了一會兒,開口問。
“葉夫人過世前,葉員外帶著那位小公子到衙門來提請辦理逐項事宜,卑職因而與那小公子有過一面之緣。小公子今年十四,平日由葉員外請了先生在家中教授學業。”李源答道。
“李大人可曾聽葉員外提起過女兒?”
“不曾聽聞。”李源搖搖頭,忽而又想起一樁事情,“不過葉夫人過世,我曾到葉家吊唁,確曾見到一女子匆忙起身到內宅去回避生人,聽葉家仆從說,那便是回家奔喪的葉家小姐,除此之外,我再未見過,也未曾聽葉員外提起過。”
說完之后,他終究還是耐不住好奇,問道:“不知這位葉家小姐所犯何事?”
“她倒是不曾犯事,”慕流云嘆一口氣,“不過就是死得身首異處,夫家嫌疑重大。”
李源一驚,再思及前頭慕流云和袁牧詢問的事情,也大概猜到了他們應該是在葉家那邊出師不利,雖然不懂何以至此,但以他對葉家情況的了解程度而言,眼下也幫不上更多的忙,索性便也不再繼續追問,以免不合時宜。
“袁大人,慕司理,若有什么需要我的,盡管吩咐。”于是他委婉地對兩個人拱手說道。
“有李大人這話,我這心里就踏實了!”慕流云對他笑道,“如果后續有需要李大人幫忙的,我一定會再來叨擾!”
李源說話的語氣不疾不徐,對慕流云和袁牧兩個人的態度也是淡然有禮,并沒有因為慕流云品級低微或者袁牧出身高貴而有何不同,仿佛這兩個人在他眼中并無不同。
官場上最不缺的便是見風使舵之人,慕流云平日里在衙門內見多了那些個捧高踩低的“人尖子”,乍面對李源的這種態度,還多少有些不大適應,下意識偷看了袁牧幾眼,怕袁牧因李源不夠殷勤而感到不悅。
不過袁牧看起來似乎對此也并不大在意,面色如常。這倒是讓慕流云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平時也可以稍微放自在一些,不用那么戰戰兢兢,亦步亦趨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又被她壓了下去。
李源是什么人?從才學上來看,人家功名在身,若不是當初自薦要出去治亂,至少也能撈個京城里的虛職混一混。從更內里一些來看,人家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兒身,并沒有那么多遮遮掩掩的秘密需要藏好,自己如何學得來人家那份底氣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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