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仙記

642 絕路

(女生文學)

此時此刻,電光火石之間,危機之下,連意突然之間就意識到,那倏忽而來不知起源的強烈到極致的不安感來源于哪里了。

她想起來了,許是那些黑石?

她的疏漏在蠣蚺這兒的大概就是和那黑石有關系。

就是今日,蠣蚺輕易的找到了她,并且追她追到這般地步。

這會子,她躲的再好有什么用,隔著極重天都能找到她的人,該是完全知道她在哪兒了。

也虧得蠣蚺能忍到現在。

剛剛魔狒被收之時,蠣蚺的異樣再次印刻在連意的腦海之中,那時候,蠣蚺許就已經察覺到她了?

卻為何留她到現在?

想到它等到蠣族人馬到了才發作,心中大約有數,這是在防備魔抗呢。

想清楚其中的關鍵,連意突然在這一刻,心中居然一松。

既然被發現了,她能怎么辦,硬抗唄。

她歷來光棍的很,遇上生死攸關的危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自然懂得在這種情況下,慌亂恐懼毫無用處,靜觀其變,見招拆招最是能博得生機。

如此,她一眼不眨的盯著蠣蚺,到了這時候了,她倒要看看,蠣蚺究竟是怎么發現她的,那黑石頭究竟有什么特異之處。

蠣蚺說完此話,魔抗心中已經驚起了巨浪,面上的表情也收不住了,一陣灰一陣黑。

它陡然間明白了蠣蚺的意思,頓時生出匪夷所思以及被侮辱的感覺:

“三殿下什么意思?你竟是懷疑,那藤妖藏在本王這里了?”

難不成該死的蠣蚺以為它包庇藤妖?

魔抗此人實則自負的很,今日這一場變故,它在其中屢屢占據下風,早就越發的不耐煩,面上對待蠣蚺的態度也是在不停的變化的。

起先自稱卑下,到了這里后,許是它自詡自己人多勢眾,它便改了口吻,雖稱蠣蚺為三殿下,但也不自稱卑下了,而是用平級相稱的“我”,如今更是不得了了,直接稱呼為“本王”了。

這種變化,說明魔抗的憤怒和不爽已經到了極限,它心里甚至想,在這塊地界,蠣蚺便是條龍,也得給它盤著,誰讓這里是它的地盤呢。

這微妙的稱呼和口吻的變化,魔抗便是什么都沒說,但無論是蠣蚺還是連意,心中明明白白。

蠣蚺冷笑,連意哂然。

此時的氣氛不大好,蠣族靠近了蠣蚺,站在它身后,而那些始魔族的,也自發的跟在魔抗身后。

對峙已成,氣氛凝滯,一觸即發。

蠣蚺自然不懼,如今族人在此助威,它耐心用盡,圖窮匕見。

“是不是,試試不就知道了,魔王惱怒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的和那藤仙才是一伙的呢。”

說罷,并不理會魔抗的反應,不知何時,掌中就多了那連意一直在意的黑物。

連意戒備森然,眼睛緊緊盯著那物,若是眼神能化作實質,這會子那物怕是已經被她射穿了。

那黑物之上,連意敏銳發現了與之前她得到了那三塊的些微不同之處,怎么上面多了一個鮮紅的紅點?

那紅點宛若活物,連意一直盯著,總覺得它隨時隨地都會扭動起來。

她心中急雷驚鼓,咚咚咚的失了速,那種強烈的直覺又出現了,她覺得自己之所以被發現就和這紅點有關!

這是什么呢?

很快,但見蠣蚺一指伸出,直點眉心,眉心之間被它抽出一條細細的血線!

那血線和那紅點連上的那一刻,竟然真似活了。

居然自發的衍生出一條紅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刻往連意的方向而來。

往連意的方向來,就是往魔抗的方向,魔抗驚駭萬分之余是憤怒。

它還沒動,蠣蚺居然真的敢在這里朝它動手?

它全身血脈賁張,已經準備不顧一切的和李蚺翻臉了。

在它的地盤上,它不認為它會輸。

只是那血線來的太快太快了,它剛凝聚魔氣,準備全力一擊之際,紅線已近在眼前。

就是這般短暫的時刻,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它突然感覺衣擺下方一緊,緊接著,它發現它莫名被捆了。

再一動,從那捆縛之處,像是多了千萬根鋼針,炙痛灼燒之感從它身體的許多處往內轉。

萬蟲噬骨,怕是就是這種感覺吧?

它此時已經是驚恐交加,萎頓倒地,不知自己是著了什么道!

究竟是怎么著了道?

更令魔抗震驚的是,它被捆縛之時,突然從它的衣擺之下,鉆出一道疾光。

綠色的,帶著鋒銳之余,直直的和那飛過來的血線相撞!

紅綠混雜,鮮明又對立!

火花四濺,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最終,在半空之中,猛然爆開,瞬間盡隕。

不知何時,魔抗才看到,距離它十步以內,站著一綠衣女子,不是藤仙連意還會是誰?

它、蠣蚺、藤妖,正好形成三足鼎立之勢,站在三邊,只是除了它痛的受不了癱軟在地上,汗如雨下以外,那一綠一黑的身影,倒是站的氣勢凌然。

一時間,魔抗這邊的人愣了,誰敢動一步,自家魔王好像很不好,再者,看到藤仙連意的那一刻,幾乎所有的始魔一族骨子里都在“啵啵啵”的往外冒寒氣。

非它們慫,魔王都不幸中招了,還是它們親眼所見,它們如何能不腿軟。

今日,短短時間內,跌宕起伏,此時這些魔抗的心腹早就被一驚二嚇三忐忑折磨的筋疲力盡。

因此,連意出現后,它們在這種變故之下,齊齊的僵在原處,錯失抓連意的良機。

而蠣蚺這時候,卻動了。

不僅是它,身后那幾個蠣族全動了。

魔抗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藤仙必須去死。

終于見她現身而出,哪里還有別的話?

連意又不傻,怎么可能傻站著。

但她也是特立獨行又膽大的主兒,她虛晃一招,卻并未如蠣蚺所想,往外面突圍而去,而是身形連閃,一道綠色的光影居然扭轉方向,往這通道的更深處鉆去!

蠣蚺怒極反笑,這究竟是一個什么人?

到了這種地步,她都不放棄探究它們的秘密么?

這是不怕死還是藝高人膽大?

心中一瞬便涌起了怒浪滔天的殺意,它不得不承認,藤仙連意確實有逼瘋人的本事。

眼見著,此人囂張到極致,一邊往內,接二連三的雷球往外涌來,居然還像之前在外面一樣,一邊逃跑還一邊給它們挖陷阱。

而這狹窄之地,逃跑起來不易,但也有益處。

這每一處的關隘處,都是天然的易守難攻之處,藤仙設置陣法速度何其的驚人,居然轉瞬間就把它們阻攔在了外面。

就好像明明知道她人在里面跑不了,但卻被她人為的關起了一道道門,讓它們暫時看得見她,卻抓不到她!

蠣蚺此時的臉已經陰沉到了連身邊那些蠣族都跟著心驚肉跳的地步。

貴氣淡然,又睥睨一切的三殿下何曾吃過這樣的虧?

怕不是毀滅一切的心思都有了。

它們不知三殿下為何親臨于此,也不知道為何和這個藤仙連意攪合上了關系。

但,雖則在深山之中,它們也不是不知外界消息,一直知道,如今和始魔一族的劍拔弩張和藤仙連意脫不了干系。

今日得見本人,果真是個難纏到極致的煞星。

憑她一人,把它們的三殿下、始魔一族的一個魔王以及它們耍成這樣,真是太有本事了。

“殿下,接下來……”

其中一蠣族身份比較高貴,和蠣蚺原本就熟悉,它仗著熟稔,頗為擔心的開口。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它們也不知道接下來如何做了。

蠣蚺舔舔嘴唇,突然獰笑一聲:

“她不是想進去么?就讓她見識見識什么叫絕路!”

那一處地界,真以為進去了還能出來?

除了它們蠣族,誰能全身而退?

聲音中帶著惡狠狠的,似要扒皮拆骨的血腥殺意。

足以令在場中人,聞之都禁不住抖了三抖。

絕路!

可不是么?

連意不知這些對話,她一層一層的布設陣法,五彩斑斕的靈氣球從她指尖滾出,然后在半空之中,彌散成網,牢牢的黏在這暗無天日的通道壁上。

她布置下的陣網,均不相同,錯落間,有此起彼伏的殺機。

她就不信蠣族能在她的陣法下全身而退!

至于魔族,比起蠣族,她是真不太放在心上。

她之前能打魔抗一個措手不及也是她運氣好。

誰又能想到,她附著在了魔抗的衣袍之上?天然的占有了先機。

便是在最后,籌謀著這場三方博弈的贏面之時,連意自然不會把魔抗落下。

從她進入這個通道,她就開始布置了。

在魔抗身上秘布陣法,啟動之前無任何的氣息暴露,但啟動之后,魔抗也沒法在短時間內掙脫來找她麻煩。

只是,到底是匆忙之間,便是她占了一步先機,投機取巧了一把,然魔抗修為在那兒,能做到這般地步已是極限,她天然修為不及魔抗多矣,自不可能要了它的性命。

可惜是可惜了,然連意不貪心。

越在圖窮匕見,不知前路何方的絕境之中,她心思越穩,平靜的很,思路清晰異常,心靜如止水。

此時的藤仙連意,臉上全無表情,淡然的宛若一尊圣潔的神祇。

任何人見了,都不敢輕易冒犯,便是她什么都不做,也足以令人心生忌憚。

只是,她平日并不做此姿態,慣來裝瘋賣傻,雖知她兇名在外,也不經意之中騙了不知多少人輕了敵,送了性命。

連意一路走著,沒有聲息,這里面的地界,令她意外。

實在是安靜的很。

越往內,咸腥氣越發重了,那是屬于蠣族特有的氣息,不知為何,如此的深重,好像她仿佛置身在蠣族人堆里。

連意起先不覺什么,然走著走著,卻微微皺眉,她倒不是怕蠣族,畢竟最厲害的蠣族可能已經被她用陣法隔絕在了外面。

然而,如今明明越發的順利,可心中那一絲無著無落的空落感依然揮之不去。

她是不是還忽視了什么?

連意早就習慣了一心多用。

這昏暗通道之中,一直對于神識有些屏蔽作用,但于她來說,卻不算過于的阻礙,面前百步之內,她一清二楚,再往前,神識便像是落入了無盡的虛無之中,什么也探不到。

百步之內,連意覺得夠了。

但,越走,連意越覺得,這也太安穩了點。

一個都是秘密的地方,為何如此安靜。

還有蠣族呢,怎么能感覺到氣息,卻看不到一個人。

之前魔抗和蠣蚺如此的緊張,分明這里是一個兩族合謀的秘密。

卻為何到了這內里,雖然有陣法相隔,連意也總覺得安靜的過了頭。

蠣蚺破陣還是很有一套的。

她的陣法雖然厲害,但不至于至今為止,它只堪堪破了三陣吧?

這后續的路不知長短,連意為了防備,可是連布了七道陣的。

蠣蚺速度慢了。

最重要的是,魔抗和蠣蚺相互防備,這共同擁有的秘密之下,最靠近秘密處,為何只有蠣族的氣息而沒有始魔一族的氣息。

好像全都聚集在了最外面?

如何會這樣?

連意越想越不對勁,剛剛還想著趕到最里面,看看是怎樣的勾當和秘密,這會子,突然覺出這般大的不對勁來,她腳下一頓,就想要停下。

卻是剎那間,已經驚嚇到神魂震顫。

她停不下來了!

她起先還能勉強穩住,迅速涌動靈氣和神識,查探自身。

可惜,這心神的穩定終于崩盤,因為她前前后后查了三遍,身體無異、靈氣無異、神識也無異。

但她就是在不知不覺的失速而去,她對全身上下失去了控制,再也停不下來了么?

那么,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

是絕壁?還是火海?

對未知的恐慌讓連意轉瞬緊張起來!

藤蔓飄舞,她查看四周,急切的想要用什么穩住自己。

可,到了此時才發現,周遭雖然是山壁,但平滑無凸起之處,想找個借力之處何其難!

而在這緊鑼密鼓的至暗時刻,她似乎已經到了盡頭。

神識所至的盡頭,是黑漆漆的,探不到底的深淵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