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仙記

660 姐弟同心

(女生文學)

連外只是暈了一會兒,他爹把他拖進門的時候,便已經恢復了意識。

不過,這會子臉色已經由煞白轉成了黑沉如墨,直覺告訴他,連意出事了,而且,情況很不妙。

他也顧不得去理會爹娘和老祖宗問他是不是受傷的話了。

他滿腦子都是連意的事兒,卻不敢說出來讓爹娘還有老祖宗擔心。

他按下性子問了一下如今的情況,知曉連意出去了,還未歸來,也只能當做無事發生,等到晚間回到自己的屋里歇息,兀自擔憂。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他們同在一母腹中待過,比尋常的親姐弟更多了一層親密,涉及連意落了下風,真有生命危險之時,連外就容易有感應。

他胸悶氣短,最嚴重的時候只有那么一瞬,但此后,那股子感覺并未消散,一直絲絲縷縷的纏繞著他,久久不散。

這說明連意并未脫離危險。

連意自然不會知道,她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漩渦之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外界有人正為她提著心呢。

暗無天日的漩渦空間之中,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連意就這么靜靜的躺在蠣殼里,說起來,也幸虧有蠣殼護著,若不是如此,就這么躺在這不知名的地界,她毫無抵御之力,還不知道是個什么光景呢。

許是比現在的情況還要差些也說不定。

連意之所以迷茫又絕望其實倒不是完全為了自己,甚至于她來說,大部分是為了整個廣眉星域。

她連意,因為藤仙連意和陣君之名,在如今的廣眉星域,那也是個振臂一呼,一呼百應的人物。

不知道多少人,都極為信任她,把她當成拯救廣眉星域的最后一根稻草。

雖然她本人從不會把自己看成這般高的地位,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順應本心而已。

但她不是清高避世之人,其他人如何想的,她自然心中有數。

她管天管地還能管別人如何想嗎?

她自認自己雖然隨性散漫,行事稍稍肆意妄為了一點,不過她卻一直致力于做一個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更不愧于別人之人。

旁人不負她,她也絕不負別人。

然而,這回,她心里這個坎大發了。

大家跟著她,結果她把大家帶到了一個絕路之上。

雖然這事,嚴格說起來,并不是她造成的,甚至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可是,她難受啊,這一條絕路,若是她早一點發現,是不是就不會愧對廣眉星域的萬千生靈了。

于她來說,這是對自己全盤的否定,信念的崩塌。

不得不說,連意是個聰明人,聰明到人人都知道她聰明又難騙。

可是,這聰明人鉆起牛角尖來,那也是忒難纏了。

連意就是這種情況而不自知。

最棘手的是,在這一處壓根沒有人能幫到連意的地方,想要醒來,不僅需要自己有大毅力,還得有大運氣才是。

連意潛意識里一直昏沉,昏沉之中,其實也不是毫無感覺。

她自從昏沉后,本能的就一直下意識的反抗,想要令自己醒來。

不管如何,她也不可能做一個坐以待斃的廢人。

然而,她越掙扎,那彌漫的霧氣便釋放的越多越厚重,死死的壓著她,令她喘不過氣來。

逐漸的,毫無節制的花費力氣掙扎致使力氣枯竭,而霧氣也越加的濃厚,她想反抗也反抗不過對方了。

甚至,稍不留意間,意識就被拉入了更加昏沉的黑暗之中。

連意的意識昏沉到自己已經徹底喪失控制之際,恰逢連外在賈培成的帶領之下,走到了一間小茅屋外面。

連外心煩的要命,他懷疑的看了賈培成一眼,這家伙究竟靠不靠譜。

若不是此人跟連意相熟,連外便是不相信別人,還是信他親姐看人的眼光的,這會子,怕不是要翻臉。

對,就是翻臉。

他,胸悶氣短又像個無頭蒼蠅無計可施之際,賈培成回來了,一問才知道,連意失蹤了,一起失蹤的還有幾個蠣族。

賈培成是個細心的人,還特意回了始魔一族的族地打聽了一番,發現城中風聲鶴唳,且戒嚴的厲害。

城門口不僅有修為甚高的魔族和黎族進出,且臉色看起來都極差,這些人不僅去了魔抗的府邸,大部分蠣族卻是直接進了不言山。

賈培成哪里還敢多待,他能在這兒,還多虧了連意之前留給他的魔晶,但是,如今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蠣族和始魔一族何其的多。

之前蠣蚺不是一眼就識破了他們,誰知道還有沒有這般的能人在。

賈培成何許人也,這么些年來,他能在懷遠星域那般的情況下飛升,又在仙界自力更生,修煉到天仙的修為,距離攀升中三重天不過一步之遙,那眼力勁兒別提有多好使了。

畢竟眼力勁兒不好使的哪兒能夾縫里求生存,還活的不錯?

早就不知道死過幾回了。

這回,也是如此,這些人的修為看起來都很尋常,甚至沒有他的修為高,然而這能比嗎?

人家那氣勢,明顯就是中三重天或者上三重天來的。

和之前那三個蠣族一樣一樣的。

賈培成心里估摸著,連意是干了大事兒了,他倒是沒有連意會出事的想法,那人多么雞賊他又不是不知道。

把天炸了她都不帶出事的,可是又實在尋不到她的消息。

賈培成還記得,兩人分開之際,連意跟他說的話呢,若是兩人運氣不好,失散了,就直接回去,不要留在城中了。

如今回頭看,連意就跟未卜先知一樣。

再者,連家一大家子人在家呢,賈培成心中早就把連意當朋友或者恩師對待,自然對連家人親近。

雖然,仙城之中很安全,但連家人修為到底不高,連意失蹤的事兒回去也得跟連家人報備一二,于是,賈培成也沒耽擱,匆匆的回來了。

這一回來倒是好,遇上了連外。

連意這個親弟弟,賈培成倒是聽說過,連意不止一次提過他,那與有榮焉的模樣,別提有多嘚瑟。

連外確實也很爭氣,年齡不大,資質絕佳,不過五百歲光景,他就化神飛升了。

他可和連意不一樣,連意人家有前世的積累,連外憑借的可都是今生今世實打實的本事。

哪知道,本該意氣風發的天才修士,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他見到的時候,一副得了大病的樣子。

一問才知道,居然有什么親姐弟的感應。

然后,賈培成就被連外忽悠著過來找符神了。

茅屋外,兩人對視一眼,連外到底沒忍住,不可置信的發問:“這是符神……的家?”

賈培成不滿的瞥他一眼,直接給連外傳音:“愛信不信,符神自封茅屋居士,我可是花了大功夫,才托人求到他見你一面。”

連外點點頭,感謝的話之前就說過了,既然賈培成肯定,他姑且信之,他上前敲門。

里面一陣嘶啞低沉的男音響起:“進來。”

連外推門入內。

留下賈培成在外面,眼中隱約有些擔憂。

連外并未跟他具體說,他到底要找懂符箓之人做什么。

但賈培成卻能猜到。

連外一直說,連意有危險,可能陷入到了什么絕地之中。

他還說,陷入絕地不可怕,就怕連意并不清醒。

一個不清醒的人,哪怕清醒的時候再厲害,意識昏沉的情況下,面對什么情況都沒法自救,這才是最可怕的。

賈培成當時聽連外說這些,只覺得匪夷所思,這話說的,好像連外親眼見證一般,殊不知,連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當年也有過一次,連意意識昏沉,是他陪著她,喚醒她的。

可是,他現在飛升了,連意失蹤了,他也沒有人手去打聽連意的下落,想要“提醒”連意,連外自認自己需要用一點非常手段。

這些話,連外并未瞞著賈培成,賈培成自然猜到,連外可能要以血脈為引,做點什么來“提醒”連意。

恰好,賈培成知道一些用血脈為媒介的符箓。

賈培成知道,這么做對于連外來說,肯定有所損傷,但他一面欽佩連外的勇氣,一面羨慕這姐弟兩人的真心,他阻止不了,也不會阻止,只能盡可能幫連外找到最好的符師。

他拜托了很多人,尋到了符神,符神此人性子古怪,乃是仙界土生土長的仙民,不與任何人相處,但也沒誰敢招惹他。

只因為,他雖然住在下三重天,但修為早不可估量,不知道什么時候早就邁過了兩重天梯。

簡而言之,人家符神早就是個大佬了,可惜就是性子古怪,就愿意待在下三重天,任由自己的修為被壓制,還喜歡住茅草屋。

對了,他還愛財如命,只要給他錢,還要長得順眼,合他眼緣,不管你是仙是魔是人是鬼,他只要能幫你,都會幫你。

如今,錢財也給了,人也托了,接下來到底如何,就要看連外的本事了,也不知道他合不合符神的眼緣。

賈培成有些怔忡,心中矛盾非常,自己把連外引給符神認識,也不知道是害了連外,還是幫了連外。

等連意歸來,若是知道這些……

賈培成不敢想。

連外是日頭剛剛初升進去的,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進去的時候,修為是地仙,出來的時候,面色不變,修為已經落到了元嬰。

賈培成心一顫,不知道說什么好。

倒是連外,恢復了往日的豁達,他大約沒想到賈培成一直就這么守在外面等著他,終于忍不住笑了笑,給了個準信:

“事情已經辦成了,我也盡力了,此后如何,就看連意了。”

他無怨無悔,他說過的,要當連意的依靠的,不過是順從本心的選擇而已。

修為,再修煉又有了。

說罷,不再多說什么,和賈培成一道,連夜趕路回去了。

賈培成數次想說點什么,又看連外心情確實舒朗,心中那股子矛盾竟然散去了。

說什么呢,連外如此,是他求仁得仁。

他們姐弟同心,感情深厚,他一個外人置喙什么。

卻說,昏沉之中,連意被濃霧包裹住的元嬰,在剎那間,突然震顫了一下,眼眸睜開,一點綠意從眼中迸濺而出。

與此同時,連意告別了自己昏沉的黑暗,進入了一個有了色彩的世界。

起先黑暗之中,有一個巨大的光球。

那光球太大太摧殘耀眼了,連意根本睜不開眼睛去看。

連意皺皺眉,這一次,她是有記憶的,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里,但她卻知道她自己是誰。

起先自己昏沉的神識都蒙昧了,突然心上刺痛,接著一股從心底襲來的磅礴的木靈氣喚醒了她。

是的,這股木靈氣來的突然,卻和她極其的契合,其中那股子熟悉,足以令連意瞬間淚流滿面。

是連外。

他必然是知道了她遭遇危險的事。

而他定然做了什么傻事,就為了喚醒她。

不用多想,就知道付出的代價肯定極大。

可是,連外雖然喚醒了她,她卻沒有直接醒來,而是被帶來了這里。

來都來了,連意倒要看看,究竟要讓她看什么。

光球耀眼,連意一點都看不清其中有什么,它就那么掛在漆黑之中。宛若世界的中心。

過了一會兒,光球旁邊,突然冒出了一個小黑球。

其中隱隱還有一條相連的暗色紐帶。

小黑球起先不起眼,然后慢慢的逐漸長大。

黑色逐漸斑駁,它居然也有了光球的模樣,雖然小了很多很多。

連意卻能看到黑球之中的情況。

起先,就是黑蒙蒙的暗沉,就像她之前昏沉的跌入黑暗之中的神識所能感知的,虛無又空洞。

然后,不知何時,黑霧散去,但還是只有黑暗,再后來,黑暗之中,有光透出。

再然后,這里有了起伏,荒原礁石出現在了此處,然后有了水火,其后天上有了云層,最后,一抹嫩芽破土而出。

連意挑挑眉,在轉瞬間恍然。

這是世界的形成。

從混沌,到只有黑暗,當白天開始出現,代表著時間的到來,再然后,金木水火土,完善著這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