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兄,當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次雖然我等護衛商隊有失,但卻遇到這呂方,若是他這方略能成,濠,壽兩州一鼓而下,這次的過失又算得什么,節度一定重重有賞。想不到這草莽之中,還有這等人物。”王啟年毫無在眾人面前的矜持,在好友面前面色漲紅,看到左右無人,低聲將那呂方所說的一切和盤托出。
“那你真的將那人的方略報于使君,為他們消弭了這番大禍?”高寵皺著眉頭回答。
“那當然,沒有他們做內應,實在很難在朱溫出兵救援前,拿下壽州。莫非你覺得那呂方的方略不可行。”王啟年奇道。
“那倒不是,呂方的方略頗為可行,他本為本地土豪,士卒精銳,只不過因為兵力頗少而且不為人熟悉,又處于一個三不管地帶,才沒有為人招攬。這次打劫楊節度的商隊,必然勢力大增,以害怕節度報復為名依附張璲、江從勖,兩人定不懷疑。一旦大兵壓境,兩人兵力吃緊,呂方為節度舊仇,必被委以重任,以吾之有意乘彼之無備,結果不問可知。更可貴的此人后面的方略,知人者智,知己者明,此人且明且智,自古以南伐北,以步克騎,難勝易敗,患于堅城之下,野無所掠,退兵之時,極易為敵所乘,恒溫,劉牢之皆一代英豪,也難逃此過。然此人的幾條出兵路線,皆沿河而進,水陸呼應,吾淮南舟師,天下聞名,以此行兵,縱然有小挫,絕不至大敗。只是……。”說到這里,高寵沉吟了起來。
“只是什么,這等國士,如不收攬,豈非節度大憾。”
“只是此人胸有山川之險,腹有城池之深,又并非無根浮萍,麾下已有如斯強兵,羽翼已成,只是未得其時。此次立此大功,又身屬強宗豪右,手中矣有強兵,恐怕不出十年即可出掌方面,楊公雖然恢宏大度,知人善任,乃一方雄主,畢竟根基不深,出身低微,族黨不藩,身邊大將安仁義,朱延壽多為盜賊亂兵出身,并無尊上之心,且節度起于微賤,歷經多年苦戰,殺戮又多,恐非長壽之相,此人年紀尚輕,那時正是春秋鼎盛,一旦有變,恐你我悔之莫及。”高寵一開始說的還頗為順暢,最后幾句竟聲音越來越小,吞吞吐吐,王啟年就在旁邊,也只聽了個大意。饒是如此,王啟年也是臉色大變,想起呂方攻打營寨時的勇猛果決,步步緊逼;后來在帳中拜服在地陳明利害,軟語相求,不禁打了個冷戰,低聲說道:“那你我回去后,就燒掉書信,殺掉人質,統兵將其剿滅,絕了這個后患。”
“此人恐怕已經將此節想到,若是我等不將信件人質方略交上,你我就是覆軍之罪,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還剩如斯錢財,可連騎兵都丟的干干靜靜,還有那些殘余士卒,為何賊寇將我等放回,這般蹊蹺的事情你如何和人解釋的清;若是我等將方略呈上,起碼可以將功折罪。節度看得這份方略,自然大喜,而且這份方略還少不了他們,不用擔心卸磨殺驢。那呂方已將我等的利害算的清清楚楚,此人看似做事魯莽,其實已經算的極為精細,實是諸葛一流的人物。”兩人說到這里,已是面如土色,就算明知那呂方的心思,也是無法可想,于是一夜無言。
恭送王啟年后,眾人都盯著呂方,眼神中滿是不敢相信的眼神,離得近的還不自覺的挪遠了些。看到這般情景,呂方苦笑著拱手作別,獨自回到自己帳中,撲通一聲倒在自己的草鋪上,緊張的神經放松下來才后背已被汗水浸濕。索性脫掉衣物,裹著毯子躺在草堆上,兩眼透過帳篷上方的破洞看著星空,回想著過去七年的經歷。
自己原名張雄翼,七年前自己還是一個現代的南方一個小警察,大學畢業后考公務員進入公安隊伍,所在地方財政充裕,警察的收入頗為豐厚,唯一的出格點的愛好就是弓獵,也通過朋友向當地射箭隊的教練拜師請教,工作三年下來,在國內弓友的小圈子里面也頗有名聲,又找了個清秀的女朋友,生活正是愜意之極。08年冬天受幾個朋友相邀,一同前往陜西漢中聚會弓獵,于是帶著自己心愛的BEAR公司的thetruth2滑輪復合弓興沖沖的前往。
上山后在水源邊蹲守,第一箭就射中了麂子,平日只是打些山雞野兔的自己于是沿著血跡窮追不舍,不知不覺就跟進了一個山洞,待到找到獵物卻找不到來時的路了,好不容易從山洞鉆出來卻發現外面已是另外一個世界,乃是唐末的江淮大地,自己旅行背包里面的一份詳細的5萬分之一的中國地圖還有從寄宿的農家順手牽羊來的幾塊馬鈴薯和兩根老玉米。靠隨身藥包里面的救急的抗生素,救了當地豪族呂家急性肺炎生命垂危的孫兒的性命,總算成為了呂家收容的莊客,沒有因為外形語音怪異被當做流民的奸細,被趕出去成為路邊的餓殍。
時常回到那洞穴中亂轉企圖回到現代的他,發現洞中的地上堆積的都是多年以來的蝙蝠糞便,乃是極好的肥料。靠著現代高產農作物和大量的肥料,雖然他莊稼活不行,也有了很不錯的收成,成為呂家的好莊客。想辦法脫去客籍,找個大屁股的媳婦生一大堆兒子努力脫去奴籍,成為一個小地主仿佛就是他未來的人生目標了。
正當已經準備認命過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的時候。即使在唐末的殘暴軍閥中也絕對可以排前五名的秦宗權派兵直下淮南,途經之處燒殺一空,青壯編入軍隊,老幼婦女充作軍糧。為了自保,周邊的強宗大族紛紛聯合筑堡自守。于是地勢險要人數眾多呂家也成為了周圍七大家族的聚集求生之地,自己也被扔給一根短矛趕上壁壘,看著周圍的莊客一個個血流滿面的倒在地上,口中泛出苦澀的味道,這世界和原先的一樣,沒有權力的人都要被踏在最下面,送死你去,好處他來,只有強者才能保護自己。雖然圍攻的并非聞名天下的‘蔡賊’,只不過是一群400余人的亂兵,但畢竟刀槍俱全,身披盔甲,最厲害的是還有數十張強弩,而堡中連獵弓也不過十余把,雖然人數眾多,但眼看著已是抵擋不住,眼看身死族滅的下場。
此時自己卻趁敵首領不備,用手中的復合弓在80步外將其射殺,依靠現代偏心輪的省力和多針瞄準器,賊帥被從80步遠處一箭眼睛直貫后顱,立刻死得不能再死了。亂兵為此所驚,一時不知堡中虛實,竟退兵了,晚上自己力主夜襲,親帥十余人放火夜襲,這亂兵本為烏合,竟自相殘殺了起來,自己躲在遠處射殺了幾個企圖控制手下的賊首,賊寇亂了一夜,便四散逃走了,丟下了一地兵甲強弩。
在此事之后,自己的地位扶搖直上,入贅呂家,呂家族長以長女妻之,也改名為呂方。莊中也有了教訓,亂世之中,無強兵無以自存,于是按照呂方的提議,所有田客脫去客籍,按丁口軍功分配田地(反正周邊村落也被殺的干干凈凈,沒死也都跑的一干二凈,不缺空閑田地),選精壯者嚴加訓練,荷戟而耕。
呂方又看到周邊山地上有大片的赤柏杉和楓木,想起原先在網上看到的北美自制長弓的資料,當年自己還曾經照著做過,工藝簡單,也不需要極為短缺的牛筋角,威力很大,于是就先取材制了十余把,演與眾人看了,堡中人看了,紛紛效仿,不久即使莊中身無片瓦的窮漢,只要身材合適,手中也有了一把長弓,呂方更是要求各家族長立碑為記:各家門前屋后必須種植20棵赤柏杉用為備用弓材,平日不得隨意砍伐,莊中男丁只要身無殘疾都必須有一把與自己身長相仿長弓一把,箭12,胡祿1;農閑之余均須刻苦練習,射藝優秀者可減免賦稅。眾人經此劫難也知在此亂世,要保的家人安康除武藝精熟別無他途,紛紛在空閑時間苦練。
幾年下來,七家莊已逐漸成為濠州徐城一帶首屈一指的塢堡,糧食可支三年,丁口7千有余,披甲之士千人,莊中不要說成年男子,就算是壯婦,十三四歲的少年,也都可以挽強弓,持長槊,與人相斗,地處三不管地帶的莊子也沒有哪家刺史團練使前來拉丁要糧,一時間竟成了當地一霸。呂方心腸早已硬得如同頑石一般,變成了一個騎得劣馬,挽得強弓的廝殺漢。地位在莊中也是舉足輕重,今年更已成為兩位執政之一。這次如果投靠楊行密成功,只要歷史沒有改變,楊行密能夠在清口之戰中打敗朱溫,虎踞淮南,未來數十年淮南也是粗安,不用擔心變成兩腳羊,穿越以來七年的辛苦總算有個結果。想到這里覺得一陣輕松,肩膀上的一塊大石仿佛總算落了地,這才于是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