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娘切的一聲,極為不屑,搶白道:“刀槍無眼,那我武藝遠勝于你,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知道你們這些臭男人總是怕軍中有女人,說有晦氣會打敗仗。可本朝開國時平陽公主不也統兵破敵,立下赫赫戰功,何曾見過晦氣的。那安仁義行軍帶姬妾自娛都不怕,你一個區區莫邪都指揮使帶上我一個女護衛又怕什么。何況我還是刺殺安仁義那廝的犯人,你把我留在營中,就不怕我再去刺殺他,那時你可脫逃不了干系。”
呂方聽了頭大如斗,只得讓沈麗娘改裝上了船,不過還是在她身上裹了件軟甲,并且放在自己身邊,沒想到就立刻遭了現世報,竟在江上碰到了敵船,偏生自己的六條戰船上為了多裝點士卒輜重,將拍桿等水戰武器拆的個一干二凈,若是打起水戰來只怕只有挨得份。只見遠處鎮海軍的戰船顯然發現了自己,調轉了船頭,運槳如飛的向這邊開過來。呂方這邊船只里面裝滿了士卒輜重,吃水很深,絕對跑不過對方,只得吩咐士卒全部換上短兵盾牌,準備弓弩油瓶,將船上易燃雜物全部扔到水中,免得等下開戰遭到火攻礙手礙腳。
鎮海軍戰船越追越近,只見前面逃竄的敵船吃水很深,行的很慢,正在忙亂的把貨物往江中扔去,顯然是要減輕負重,好跑得快些,只是這哪里來得及,鎮海軍水兵哄笑起來,污言穢語頓時不絕于耳。淮南軍南下江南以來,蹂躪江南西道鄉里,鎮海軍士卒早就與其結下了深仇大恨,現在在江上碰到冤家對頭,定要將對手都趕到江中喂魚去。
隨著敵船越來越近,呂方已經急得滿頭是汗,這六條船上的左廂、射生、炮隊還有親兵營便是自己在這亂世安生立命最大的本錢,如果丟了這些兵,就算活著回到丹陽,只把也沒法保住那塊地盤,更不要說現在相對于淮南半獨立的地位了。可就算到了岸邊,后面便是追兵,也沒辦法將這七八百人還有輜重通過浮臺上岸呀。更不要說決計沒辦法在對方追上之前到達岸邊。可沒有拍桿弩機,只有打接舷戰才能發揮人多勢眾的優勢,偏生船只滿載,笨重的很,沒有辦法靠上去打接船舷戰。猛然呂方心頭一閃念,對旁邊的王佛兒下令:“快快下令,讓各條船士卒全部到艙下去,武裝停當,擊鑼為號再出來,各條船都下得帆來,打起白旗,停下船,船頭轉過來對準敵船。”
王佛兒聽了吃了一驚,竟呆住了,呂方瞪了他一眼喝道:“還不快去下令,磨蹭什么,還有選上幾個棒小伙到船頭吊橋邊去,也是等信號,一聽到鑼響,便放下吊橋。還有,你挑四個人,把船尾那條小舟放下水,往西岸方向劃過去,越快越好。”王佛兒聽了眼睛一亮,會意笑道:“在下領命。”做了個揖方才離去,
旁邊沈麗娘聽的一頭霧水:“你這廝當真膽小,還沒開打便要投降,你在湖州搶掠了那么多百姓,和鎮海軍仇深似海,莫非他們還能饒了你,這幾百將士有你這樣的將軍,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說到最后,沈麗娘臉上滿是鄙夷不屑的神情,鼓著腮幫子扭過臉去,俏皮得很。
“小姑娘懂得什么,某這是在用計謀誆他,你不是有帶女裝過來嗎,快去找間漂亮的換上,等下就靠你了。”呂方從旁邊叫來一名形容猥瑣的士卒,脫下盔甲和其交換,一邊換衣服一邊吩咐沈麗娘。沈麗娘一開始還有些不情愿,但她不過一個盈盈十六的姑娘家,拗不過自己的好奇心,想看看呂方到底有什么計謀,一會兒便高高興興的進艙內換衣服去了。
鎮海軍的巡檢船隊正忙著給弩機上弦,準備灰瓶石彈,豎起拍桿,準備給那些淮南賊一場好看,突然見前面正滿帆全力逃竄的敵船下了帆,速度陡降,豎起白旗,調轉船頭準備投降的樣子,敵人旗艦船尾突然放下一只小船,快速往浙江西岸劃過去了,有眼尖的還看見小船上有一人衣甲華麗,將官摸樣。正驚訝間,卻聽見對方旗艦上一名女子大聲喊道:“莫放箭,我等降了便是。”
船上的鎮海軍將士吃了一驚,敵軍戰船怎的還有女子,靠近了一看,那哭喊的女子長的極為美貌,身著一襲白衣,更顯得千嬌百媚,滿臉都是淚痕的哭道:“各位軍爺莫要放箭,傷了妾身的性命。”
鎮海軍巡檢船隊首領是個黑臉矮胖漢子,身高不過五尺,腰圍倒四尺有奇,可能是因為重心底的緣故,在船頭上走動起來十分靈活,宛如一只大酒桶,俗話說:“當兵三年,連看母豬都是雙眼皮的。”見得沈麗娘如此美人,骨頭早酥了三分,見敵船上甲板上光禿禿的,只有十來個披甲漢子,拍桿油彈等水戰常用裝備全無,心下更是大定,揮手示意身后的手下松開弩機,免得失手傷了對面船上的美人,他手下清楚他的德行,也都笑嘻嘻的領了命。那首領咳嗽了兩聲,要顯出一番英雄氣概于那美人兒看,問道:“小娘子莫要慌張,你是何方人氏,為何在淮南賊軍船上?該不會是被淮南賊軍劫掠而來的吧“他挺胸凸肚,自覺自己這番問話又是威風又是和藹,定能博得對面美人兒歡心。
可對面那女子只是掩面哭泣,只是不語,原來沈麗娘雖然武藝高強,膽量極大,可并不善于機變,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呂方站在一眾親兵當中,他批的是普通鎧甲,與旁人無異,見沈麗娘卡了殼,咳嗽一聲上前答道:“稟告將軍,這位小娘子乃是我家校尉的新納的如夫人,乃是堂堂正正花了錢娶進門的,并非劫掠來的。”
“大膽,汝等淮南賊子,不過是群烏合之眾,賊首而已,還敢自稱校尉,等下老爺定要把人扔到江中喂魚。”那黑胖漢子臉色猛然一沉,他臉色本黑,這下看起來跟鐵鍋無異,方才他與沈麗娘說話時還十分可親,與此刻相比,竟似兩個人一般,變化之快,宛如翻書一般。“快快招來,賊酋到哪里去了,爾等到浙江上來要做何等勾當,若有一句不實,那拍桿下來,便把爾等全部打入水中喂魚。”
他指著自己船上兩側的拍桿,那拍桿本是水戰利器,乃是木桿頂端綁有重物,水戰是靠近敵船,猛然放下,重物帶著長桿落下,不但可以將敵船上的人打死打上,甚至可以講對方小船擊傷擊沉。由于十分越高威力越大,所以一般都是大船或者樓船才有,這次巡檢隊的船并不太高大,打人是可以的,若要擊沉呂方的座船那是不行的。
呂方裝作害怕的樣子,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才起身道:“某家首領如夫人來這邊看望,如夫人聽說浙江上楓林渡口景色出眾,正好有些船只要運送糧秣,順便載運夫人看看楓林渡口,沒想到碰到了貴軍船隊。”
“嗯,那賊酋呢?”
“方才看到座船太慢,沒法逃脫追擊,便乘小船逃回西岸去了。我等無人統領,又無法逃脫,只得降了,還請將軍饒了我等。”說到這里,呂方撲在船上連連叩首。
“哼,跑得倒快,連自己的女人都丟掉了,這還是個男人嗎?”那黑臉矮子滿臉都是不屑,轉過臉看著沈麗娘的時候頓時變的滿是諛笑:“這位小娘子,莫要驚慌,那等漢子如此膽小,兀的辱沒了這般美人,且請上得我這船來,我帶小娘子去看看楓林渡的美景。”
呂方聽了大喜,他本來只打算讓沈麗娘以美色引誘對方船靠的近了,便用船頭吊橋猛然放下,然后用精兵沖到敵船上去打接舷戰,他那船頭的吊橋底下裝有鐵釘,只要猛然放下,便會釘在對方的船板上,脫落不得,這本是仿效古代布匿戰爭時,羅馬“烏鴉”戰船的故智。(第一次布匿戰爭時,羅馬和迦太基爭奪西西里島發生大戰,由于當時羅馬人一直是內陸國,不通海戰技術,結果他們就在船頭安裝一座吊橋,一旦迦太基戰船靠近撞擊便放下吊橋,然后用步兵沿著吊橋沖過去展開肉搏戰,靠這個屢戰屢勝。因為吊橋形狀酷似烏鴉,羅馬人稱其為“烏鴉”戰船),沒想到對方竟色迷心竅,自己找死,讓沈麗娘到他的船上去,憑沈麗娘的武功,挾制住對方首領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怕連血都不用流一滴便可將敵船搶過來。這時,敵船靠了過來,幾名水兵拿了塊跳板靠在兩條船上,旁邊王佛兒看到船首上的吊橋已經夠的著對方,便要示意手下擊鑼。呂方卻一把按住王佛兒的手,示意再等等。
呂方正暗喜間,卻聽見沈麗娘嬌滴滴的聲音:“這江上船舶晃動,只憑一塊跳板,妾身一介弱女子,哪里有辦法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