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石山之戰以來,逆賊董昌連戰連敗,如今龜縮于越州城中,束手已是旬月可期。駱將軍深明董昌軍內情,解開我等疑惑,功勞非小,待凱旋之日,我等定要向錢使君請功。”許再思笑著說道,他一開口便大繞彎子,弄得駱團滿頭霧水,倒是顧全武還是板著臉坐在一旁,閉口不言。
“在下先前不明順逆,在逆賊董昌手下抵抗王師,如今能夠小心任事,彌補罪過一二便是僥天之幸,那里還敢說什么恩賞。二位如有吩咐,還請說明,若駱團能為之事,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駱團從許再思的話語里聽不出什么東西,便打定主意放低姿態,決不讓對方抓到一點把柄,反正在這鎮海軍營中自己便是那砧板上得肉,隨人宰割的。如要自己做什么,出得營來,好歹總有一線生機,若是能逃出來,便尋一處世外桃源,茍全性命便是,什么也不再管了。
“駱將軍這么想那是甚好,不過先前那也是各為其主,吾輩武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倒也不必太自責了。”許再思臉色又溫和了三分,連方才一直板著臉的顧全武也好像臉上松弛了點,話說到這里,許再思向顧全武使了個顏色,又咳嗽了兩聲,笑道:“眼下有件事情甚是為難,非駱將軍他人做不成,本來還有些為難,但看駱將軍這般慷慨,倒是我等多慮了,那便請顧都統與駱將軍細細說明吧。”
駱團聽到這里,心說:“到底是戲肉出來了,反正就算是上刀山也要先答應下來便是。”這時,便看見顧全武揮揮手,帳內侍者衛士皆離開帳去,許再思還親自細心察看一番,方才回到帳中,駱團見兩人如此小心,內心也松動起來,看來顧全武并非要取自己的性命,倒是真要用自己辦什么大事了,他本是個功名利祿看的極重的人,也并非是無能之人,此刻見機會就在眼前,方才那遁世之心立刻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趕緊豎起耳朵細心聽起顧全武說話、
“我軍先前屢戰屢勝,一則是我軍以順討逆,得道多助,其二也是董昌天奪其魄,用來統兵的都是無知小人,為將這不得其人。”顧全武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駱團的神色,只見駱團神色如常,毫無被說是“無知小人”的惱火,才繼續說道:“可如今越州城中統兵的乃是董昌的從子董真,此人對董昌忠心不二,且驍勇善戰,深得士心,是以我軍屢戰不勝,如今淮南大軍進逼,已渡過浙江,隨時可能進取西陵,直逼杭州,駱團你在董昌手下多年,深知董真性情,可有辦法破之。”
駱團思索了片刻:“董真此人不愛財貨婦人,所得賞賜皆分與士卒,且公正嚴明,有古名將之風,越州天下名城,背山面湖,逆賊董昌經營多年,城內皆其死黨,且積蓄極多,糧草可支用十年,財帛甲杖無數,若是硬攻是決計不成的,只能從其他地方著手。”
顧全武點了點頭,一直板著的臉龐也露出一點笑容:“果然英雄所見略同,吾觀董昌昏亂,身邊皆是些阿諛奉承的小人,又豈能容董真立下大功,吾欲以離間計破之,卻缺一人作為引子,卻不知駱將軍是否愿意走一趟?”
“好一個顧全武。”駱團心中暗嘆:“若要速破越州城,只怕這便是唯一的辦法了,董真不死,董昌不亡。自己這一去固然危險,不過若是事成,這攻下越州城只怕要居首功,錢繆定有重賞,富貴險中求,今日便博一把吧。”想到這里,駱團上前一步道:“在下聽說湯臼那廝石山一戰后拋棄士卒逃回越州,不但沒有身死,只不過幽禁了十余天,便重新回到董昌身邊。這人本來心里就對董真滿懷嫉恨,若是能夠讓其相信董真要取他性命來整肅軍紀,他必然會想盡辦法對董昌進讒言陷害董真來自保。只是如我這般沒有頭腦的投回去,只怕只會白白丟了性命。”
“駱將軍說的不錯,我倒有個東西,可以作為進身之階。”顧全武揮手示意駱團靠近,附耳說了幾句話。
“什么,安仁義已經渡過浙江,直逼西陵,錢使君已經發信調武勇都回援?這些都是真的?怎的營中一點消息都沒有?”駱團聽了一半便是大驚失色。他緊盯著顧全武的臉色,想要從上面看出點線索出來。
“千真萬確,這是方才剛剛從杭州來的信使送到的,至于營中沒有消息,則是不愿讓士卒知道,突然亂了軍心,駱將軍,你再看看這封書信?”顧全武將實情和盤托出,連先前羅隱寄來的書信也遞與駱團看,待駱團看信的時候,他詳細解釋道:“寫信的這位羅隱先生乃是錢使君的客卿,深得使君寵信,就是他說服使君讓某決定是回援還是繼續攻打越州。”
駱團細心的將那封書信看完,又仔細端詳了幾遍落款,才將那封書信交還給顧全武,這才慢慢消化了宣潤大軍渡過浙江的驚人消息,才問道:“都統莫非讓我以這個消息作為進身之階,不錯,的確我知道這消息之后的確有可能覺得戰局扭轉,轉而投奔董昌,不過這也有可能讓城內守軍士氣大振,反而幫了倒忙嗎?”
“口說無憑,你把這個拿上,才能取信董真。”顧全武從幾案上取出一個錦囊,交給駱團。駱團疑惑的接過錦囊,倒出一看,里面是一堆碎帛,有些上面還有些字跡,好像是一些被扯碎了的書信殘片。他疑惑的看了看顧全武。顧全武解釋道:“這便是錢使君送來的書信,不過只有一部分殘片。你到時候就說是在親兵丟棄垃圾時看到殘片上的文字,起了疑心,便將其帶回帳內,拼湊整理才得來這個消息,董昌和董真手中有不少錢使君的書信,這書信乃是錢使君親筆書寫,印鑒也難以偽造,一經比對,真偽立鑒。不由得他們不信。”
駱團聽了,不由得暗自佩服,越州城中連戰連敗,這下有了這根救命稻草,還不拼死抓住,至于帶來這根稻草的自己,自然沒人會懷疑到底有什么企圖了。而且這樣一來,鎮海軍的威脅就不那么迫在眉睫了,那些為了眼前的威脅而不得不忍耐董真執掌軍權的小人,知道這個消息后心思也會活泛起來了,董真在董昌心里的分量也會變輕。最后越州說不定會以為鎮海軍引軍回援,出兵追擊,那顧全武便有了可趁之機。這一招簡簡單單的離間計一下子竟有這幾招作用,這顧全武號稱錢繆手下第一大將,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看來自己投降他倒是選對了邊。想到這里,駱團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道:“顧公智勇雙全,攻下越州城不過是指日之間罷了,駱某能躋身其間,實在是三生有幸。”
轉眼之間,呂方攻下楓林渡口已經過去十來天的功夫,這些日子呂方過的倒是閑散的很,因為安仁義和田覠采納了他的主張,高溝深壕,殺牛享士,整日里只是派出士卒四處搜略財物糧草,也不派兵進逼西陵。鎮海軍仿佛也有了默契,只是一個勁的在西陵修筑工事,也不派兵來攻擊那些分散劫掠的宣潤小隊。呂方整日里就是躲在營內,查看自己隊伍的收獲,再就是練習下武藝,看看陳五、龍十二等操練士卒。因為上次差點被刺客行刺成功的緣故,他現在就算睡覺也身披軟甲,身邊更是隨時跟著至少二十名精選的親兵,王佛兒更是手提鐵錐,寸步不離,最讓呂方開心的是,沈麗娘對他的情意日深,每日里都跟隨在身邊,不時含情脈脈的偷看他,連呂方偷偷的伸手牽住她的小手,也不再反抗,只是含羞垂首,當真的愜意之極,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邊的莽漢實在太多,那么多電燈泡,實在沒機會好好親熱一番。
這天,晚飯后,呂方正在指揮使帳篷前的指揮使廣場上俯瞰著右廂士卒正在操練,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手腳有些發癢,正要也拿起長槍松松筋骨,卻看到呂雄跑過來,口中喊著:“將軍,丹陽有信來了,是小姐的。”
呂方聽了一愣,他出兵以來,一開始長夜寂寞,還經常想念留在丹陽的賢妻呂淑嫻,可自從認識了那沈麗娘,漸漸便把家中正妻拋在腦后了,算起來已經快有一個月沒想起來自己家中的賢妻了。“有了新人忘舊人了。”呂方心里不禁有點尷尬,咳嗽了兩聲才接過呂雄手中的書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娟秀的文字,內心不禁有點慚愧,畢竟來自現代社會的自己,覺得一夫一妻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時又想起旁邊的沈麗娘,抬頭往那個方向看過去,卻看到沈麗娘轉過身去,背對著自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微微聳動的雙肩顯得更加單薄,越發惹人憐愛。看到這般情景,呂方心里越發心煩意亂,竟似兩個女子都在逼迫與他似地。呂方打開書信,躍入眼簾的便是妻子熟悉的文字,一開始不過是些敘說思念之情的文字,后面便是詢問戰事進展,以及噓寒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