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仔細看了看正在燃燒的器械和那只敵軍:道:“不必了,鳴金讓弟兄們撤吧,這只敵軍部伍整齊,急切之間難下,攻城器械至少也有三四成沒法用了,以后的戰事還長著呢,沒必要多傷弟兄們。“
趙引弓看到前面的敵軍鳴金撤退,本來想找機會斬殺幾個落后的,也好向顧全武請功,但只見解煩都先退者不亂,斷后者不怯,實在是無機可乘,又久聞董真勇名,只得分出士卒去撲救器械,坐看敵軍回城了。
“好個趙引弓,他就這般迎擊敵軍嗎?這分明是坐視敵退嘛,等他回來一定要給他好看“許再思臉上已經氣得通紅,他對趙引弓的舉動十分不滿,不但沒有救回器械,連和敵軍交兵都沒有一次,想到這里,他就恨不得把那個趙引弓的腦袋看下來做飲器用。
“罷了。“說話的是顧全武:“再思你就別生氣了,趙引弓他這般用兵也有他的道理,畢竟也搶回了大半的攻城器械,不過那董真果然是良將,董真不死,董昌不亡,看來我們要使駱團那招暗棋了。”
許再思點了點頭,他也逐漸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想起董真的勇武謀略,心頭就泛起一股無力感,點頭道:“也只有用這招了。”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北門城樓上哨兵正蜷縮在城碟下,白天雖然鎮海軍并沒直接攻擊城墻,但守城士卒們還是疲憊不堪。圍攻的鎮海軍在撲滅了工程器械的火以后便領軍回營了,可能是因為董真將軍那次反擊得力,鎮海軍士氣大挫的緣故吧。想到這里,哨兵把身上單薄的衣服裹緊了一點,雖然已經四月,可晚上的風吹在身上還是冷得很,羨慕的看了看躲在墻角避風處的隊正,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自從圍城以來,軍中口糧便沒有發足過了,只能吃個半飽,可城中那些倉庫里據說滿滿的全是糧食和錢帛,真不知那董昌留得那些作甚,莫非鎮海軍攻進城,那些錢糧他還帶的走不成。那哨兵越想越是不平,前幾日少將軍董真面見越王,方才給守城將士討要到足額口糧,可發下來的米里面很多就是霉爛的陳米,還摻了很多沙子,據說是越王身邊的佞臣小人從中間撈好處,這時值夜的隊正走了過來,罵道:“你蹲在這里干什么,小心武勇都的人摸上來,砍了你的腦袋。”
“呸呸,你這么說也不怕晦氣。”隊正是那哨兵自小的玩伴,平日里關系就不錯,現在又是深夜,左右無人。那哨兵抱怨道:“連飯都不給吃飽,還讓不讓人活了,我家里養牛不給吃飽,犁地都不賣力氣。越王這般小氣,連我們當兵的口糧都要克扣,我看這越州城要完。”
隊正聽了,嚇了一跳,低聲罵道:“你這殺才要作死嗎?擾亂軍心可是死罪。”
那哨兵卻滿不在乎:“怕個毛,這里左右無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去告密,有誰知道。”
隊正左右看了看,的確城頭上空空蕩蕩,走到另外一邊看了看,守門的校尉在城門樓下的門洞里睡的正香,本隊的同伴們也離得遠,不虞擔心被旁人聽懂啊,轉過身訓斥道:“你這大嘴巴的臭脾氣,遲早要惹來禍患,我們當兵吃糧,給哪位將爺當兵不是一樣,偏生的你那么多廢話,以我看,早一天鎮海軍打下越州,說不定還好些。”說到這里,從懷中摸出半塊餅遞給那哨兵說:“快些塞住你的鳥嘴,省的等會被校尉聽見了,拿你去穿箭游營。”
那哨兵本來晚飯就只吃了個半飽,這時候見到吃的,趕緊一把搶過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謝話,一不小心倒噎住了,這城樓之上一時間又找不到飲水,隊正趕緊在他背上一陣猛拍,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隊正禁不住又是一陣斥罵,那哨兵也不著惱,忝笑著:“也好,就算等會死在那武勇都手下,起碼也是個飽死鬼。對了,這餅哪里來的?”
“董真將軍昨日將家財盡買,換來些糧食,分給各營,我也就分到點,你別到處亂說,夠我們倆活到城破了。”
哨兵聽了大喜,趕緊連連點頭,發誓詛咒絕不泄露出去,隊正見對方吃完了,正想離開,背后哨兵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說:“若是那董少將軍在越王的位子上,那該多好呀。”
隊正心中一動,本想回頭教訓他幾句,突然耳邊仿佛城樓下傳來一陣人聲,莫非那鎮海軍真的來偷城了?趕緊拔出腰刀,回頭走過去,那哨兵也聽見了聲音,趕緊站起身想探出頭去看個究竟,那隊正一把將其扯了回來,口中罵道:“找死呀。”那哨兵立刻回過神來,若是城下有敵人偷城,自己伸出頭去正好被對手候著的弩手射個正著,心底暗自感激。隊正緊靠著城墻,從女墻垛口處往城外細細觀察,只見黑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依稀有什么東西在挪動,他回頭吩咐哨兵快去將城門上同隊的弟兄們叫醒,不要喧嘩,再派個手下到城下去叫醒守門校尉。那哨兵聽完了,便弓著腰往城樓背風處跑過去了,那邊有十七八個同隊的士卒們,三步兩步跑到他們休息的地方,拳打腳踢的把一個個弄醒,每弄醒一個人,便在那人耳邊低聲說:“武勇都偷城了。”好不容易才把叫醒了所有在城頭守夜的同隊士卒,自己便往城樓下休息的守門校尉那里跑去。
隊正靠在墻頭,側耳仔細分辨著風聲和城樓下的人聲,他越聽越覺得不像是偷城的鎮海軍。城樓下的聲音不像是挖掘地道或者攀爬城墻的聲音,倒依稀是壓著嗓門的呼喊聲,他當了十幾年兵,還沒聽說過晚上爬城前還喊話的,莫非是來投誠的逃兵?隊正為自己的揣測苦笑起來,天下豈有這么沒眼色的逃兵,怎么看也是自己這邊隨時都要完蛋。隊正正思量間,后面一陣腳步聲,原來是城樓被叫醒的同隊守兵過來了,為首的一個提著雙尖矛,腰間還挎著橫刀,喘著粗氣低聲詢問道:“隊正,下面的鎮海軍狗崽子有多少人,要不要讓人把鍋里的水燒開,等他們爬城便澆下去。”
隊正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噤聲,仔細聽了一會兒,問身旁那人:“你聽是不是下面有人在喊話?”
身旁那人仔細聽了會,神情古怪的答道:“我聽下面有人在喊讓我們放繩子下去,說是投誠的人,是不是我聽錯了。”
隊正搖了搖頭道:“那就沒錯了,我聽的也是這樣。”回身爬了幾步從旁邊的篝火拿了一根火把過來,然后對一名拿著盾牌的手下吩咐:“等會兒我一探出身子,你便用盾牌遮住我。”隊正走到女墻后,把火把從箭孔里伸了出去,自己借著火光從女墻邊緣向城下看過去,旁邊那人立刻用盾牌遮住了隊正的軀干。他并沒有遭到意料之中的箭矢,只見城下七八個人正在對城上呼喊,火把的光亮下,城門四周的七八十步內并沒有其他鎮海軍士卒的身影。
“看來的確是逃兵,是放繩子還是不放呢。”隊正正猶豫間,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守門的校尉氣急敗壞的跑了過來,身后是大隊守城的士卒。見到上司來了,隊正趕緊將具體情況上報清楚,請其定奪。校尉聽完后,立刻做出了決定:“讓他們把盔甲兵器全部都丟掉,一個個爬上來。”
城下的那些逃兵聽到城上的喊話,立刻將身上的盔甲兵器丟棄,然后便順著城樓垂下上的繩索爬了上來。每一個上來的人立刻便被十余根長矛逼著,綁了個結結實實,那些逃兵也老實得很,乖乖的束手就縛。看到最后一個人也爬上城來,守兵們不禁一個個松了口氣,開始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這些逃兵,“天下居然有這種蠢貨,當逃兵逃到圍城里面來。”幾乎每一個人的腦海里都出現了這樣一個念頭。
“咦?”一個守兵突然驚訝的叫了一聲。
“大驚小怪的干什么?”守門校尉惱火的盯著那個倒霉的家伙,半夜被人吵醒本來就很惱火,正想找個地方發泄:“軍中禁止喧嘩不知道嗎,來人,給他兩下皮鞭,讓他學學軍中的規矩。”
那守兵被飛來的橫禍嚇呆了,趕緊喊道:“校尉恕罪,恕罪,我是因為在那些逃兵里看到熟人才出聲的。”
“熟人,看到熟人就可以亂喊亂叫嗎?陣前看到熟人你是不是還準備和他打打招呼,拖下去,狠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