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軍的衛隊反應飛快,立刻紛紛上馬,將許再思裹在當中,踢打著馬肚子迎頭向敵騎沖去。這支敵兵來自身后,定然是從其他城門出來然后繞行過來的,躲是決計躲不過去得了。如今之計,只有迎頭沖出一條路來,殺回營去,若是給敵騎堵在這里,離安吉東門不過兩三里路,城中守軍一圍上來,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兩軍相距不過半里多路,相向而沖不過幾息便接近了,鎮海兵前面幾騎紛紛擎盾在手,準備替后面的主將抵御迎面而來的箭矢,騎在上下起伏的馬上,迎面對沖,想要射中對手的可能性本來就不高,更何況鐵騎互沖,數十步遠也不過呼吸間的功夫,還不如專心拿穩兵器肉搏為上。
劉滿福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身后的四十余騎排成了一個三角形,尖端就是他自己,隨著距離的接近,他直起腰來,用自己的長矛矛尖對準了對手的肋部狠狠的扎了過去,對手竭力用左手的盾牌想要推開矛桿,可是劉滿福的動作更快,更有力,隨著手里的矛桿傳過來一陣猛烈地沖擊力,劉滿福知道自己已經刺中了目標,可以看到對手的口中涌出鮮血,痛苦的滾下馬去,立刻就被后面戰馬的馬蹄踩死,他趕緊放開矛桿,免得被兩馬對沖帶來的猛烈的撞擊力扭傷胳膊甚至帶下馬去。劉滿福從腰間提起骨朵,這種兵器現代人看起來就像是根棒球棍,只不過在頂端上有一個六棱的鐵錐,另外一端有一條皮帶可以栓在使用者的手腕上,以免脫落,這本是胡人常用的兵器,五胡亂華后中原也留散開來,尤其是披甲騎士在混戰中喜歡使用,一來無有刀劍廝殺久了鋒刃便鈍的顧慮,而來便是披了重甲之人也可以有很好的殺傷效果,只不過使用者無一不是力兼數人的勇士才行。后世演藝小說常提到的金瓜便是這兵器演化而來的。
這等騎兵對沖,比的便是士卒更加堅定,馬力更好,甲胄更堅,馬速更快,鎮海兵吃虧就在對方已經將馬速提起來了,而自己這邊已經來不及了,兩邊一交手,立刻見了真章,莫邪都的騎兵便將其沖得四分五裂,倒下了十幾個,許再思身邊的幾名心腹衛士拼死斜刺里沖出一條血路來,殺了出去,往鎮海軍大營去了。
劉滿福將手中骨朵舞得跟風車一般,連人帶馬,一頭撞入敵騎行列中,猛然一騎側面一矛扎來,趕緊扭腰一讓,順勢將矛桿夾在腋下,右手的骨朵劈頭蓋腦砸了下去。只聽得一聲悶響,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對面馬背上頓時矮了半截,原來一顆頭顱竟被砸成了稀巴爛。那劉滿福殺得性起,一手提了奪過來的長矛,一手揮舞著骨朵兒,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這兩邊都不過只有四五十人,不一會兒便殺透了出來,正要回身再沖過去,卻看見不遠處四五騎鎮海兵正在逃去,想必查看軍情的敵軍將領便在其中,趕緊唿哨一聲,招呼上幾名部屬,狠狠的踢了兩下馬肚子,追了上去。
許再思伏在馬背上,一面不住打馬,后面追騎的鼻息幾乎就噴在自己的腦后,方才追上來那敵將實在是勇武之極,身邊護衛的三名親兵回身抵擋,幾息功夫便被那人和手下殺得干干凈凈,又追了上來,若不是自己已經將身上甲胄水袋等沉重物品扔掉,只怕早就被追上來一矛刺穿了。遠處己方的營壘仿佛遠在天邊一般,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里了不成。
劉滿福在不住的踢著馬肚子,他現在后悔到了極點,若是身上有一張弓,一支箭,眼前這敵酋便是馬再快哪里逃得出去,可惜方才突陣時腰間弓矢早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放在眼前的大功偏偏取不下來,眼看離敵營越來越近,胯下的馬卻怎么也趕不上去,距離還有越拉越遠的趨勢,畢竟自己身上披了重甲,身子又比常人沉重,眼看敵酋就要逃走了,劉滿福靈機一動,猛然將手中骨朵向敵將后腦甩去,那兵刃沉重的很,只要打中了,定然不死也是個腦震蕩。許再思突然覺得腦后一陣生風,不假思索往馬背上一伏,頭皮一涼,卻是頭盔被飛來的骨朵不知打到哪里去了,不敢多想,拼命踢了幾下馬肚子,又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好幾丈,劉滿福眼見兩人離的越來越遠,離敵軍營壘卻是越來越近,再追下去只怕敵將的首級拿不到手,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腦袋倒賠進去了,只得嚇得馬來,撿了許再思的頭盔,泱泱的回安吉城去了。
這次遭遇戰后,鎮海兵一邊立刻謹慎了很多,一連數日都只是驅趕民夫修筑營壘,而守城一方的莫邪都在城頭看了兩天后,也回過味來了,對手的是要用營壘將己軍堵在城中,這樣就可以放心的四出搜羅糧草民夫,以作長久圍攻之計。,由于呂方的傷勢一時好一時壞,反復得很,城中統領莫邪右都的龍十二、陳五二人也不敢出城與敵兵做大戰,只是分遣精兵四出襲擊,高奉天又獻計,以城中安吉豪強的名義共同發布布告,懸賞鄉里豪杰,斬殺四出劫掠的敵兵,護衛鄉里的,或加以官爵,或賞以財帛。一時間安吉城外兩軍不斷發生小沖突,殘酷而又激烈的戰斗一直持續到十月初。
安吉城、李明家一處小院外,士卒林立,戒備森嚴,守衛的跟鐵桶一般,院中卻是竹林水榭,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層次分明,一個十分清幽的所在,在這兵火交加的圍城之中,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呂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往日微胖的臉頰早已陷了下去,他小腹挨的那一下雖然未曾傷了內臟,但也流了不少血,還好是在秋冬季節,天氣已經轉涼,又每日用鹽水清洗傷口,否則在這醫學落后的殘唐,很有可能便會因傷口發炎膿腫而死了。饒是如此,每日鹽水清洗傷口的劇痛便如受刑一般,疼的呂方死去活來。這些日子來,呂方整個人一直處于半夢半醒間,恍惚間前世的父母、女友、舒適的生活不住閃現在眼前,仿佛穿越以來的十年不過是一個噩夢,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衣食無憂,安定平和的前世一般。
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把呂方從這種狀態扯回了現實之中,他醒了過來,覺得口渴的厲害,正想開口吩咐人送水來,卻覺得右手被什么東西壓著了,都有些砝發麻了,一看卻是沈麗娘趴在自己胳膊上歇息,顯然是她在守候自己,累了便趴在床邊歇息,想來這些天來她也累壞了,連平日里亮可鑒人的長發都零亂了起來,呂方禁不住伸出左手憐惜的撫摸起來。
沈麗娘趴在床邊,這些日子來,她衣不解帶,悉心照料呂方,連半步也不肯離開,連呂方要服用的湯藥,也要先自己嘗過無事,方才給其服用。呂方躺下的這些天,她突然才發現那個平日總是笑嘻嘻,色迷迷,卻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那個男子,現在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隨時都有可能離自己而去。難道自己家門被滅后,一個人飄零在這世上,孤苦無依時,好不容易上天才賜給自己一人個可以傾心相戀,悉心依靠,難道上天連這個人也要收了去嗎?半夢半醒間,麗娘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自己頭上撫摸,猛然想到,這屋中什么時候進來其他人了,抬頭一看,只見呂方滿臉微笑的看著自己,雖然消瘦的很,不過比起前些日子半昏迷的狀態,顯然是大好了,只感到一陣暖流從懷里沖了上來,一頭撲在呂方懷里哭了起來。
麗娘哭了半響,才突然想起呂方重傷未愈,自己壓著的位置好像又正是傷口所在之處,趕緊站起身來,看到呂方已經是疼的臉青唇白,顯然是忍住了,趕緊紅著臉問道:“壓著你傷口了吧,還疼嗎。”
呂方看眼前麗娘剛剛睡醒,臉上紅暈未散,鬢角長發散亂,顯得分外可愛,忍不住調笑道:“還好,旁人也就罷了,若是麗娘再壓上三五次也無妨。”
麗娘聽到呂方的調笑話語,臉上更是紅霞滿布,啐道:“呸,你這人就是口滑,嘴里沒半句實話。”
呂方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覺得喉嚨一陣干澀,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一旁的麗娘趕緊倒了水來,呂方接過杯子,一連喝了幾大口,方才覺得好些,抬頭看了看麗娘,只見其紅暈褪去后,臉色蒼白,消瘦了不少,更顯得兩肩如削,杏眼桃腮,別有一般風韻。接著將杯子送還給麗娘的時候,呂方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這些日子辛苦麗娘你了,呂方前世修得何等福分,得麗娘這般青睞,卻要叫我如何回報。”
沈麗娘卻是又羞又喜,臉上紅的幾欲滲出血來,半響無語,方才低語道:“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回報我,只要你安安康康,好好地別讓我再這般擔心便是,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擔心的要命,就怕你若是有事,把我一個人丟在這世上,那可如何是好。”沈麗娘語音甚低,便如蚊吶一般,可在呂方耳里便如同天堂鳥的叫聲一般,麗娘輕輕坐下,與呂方并肩坐在床上,依偎在呂方懷中,一時間兩人心中都是安適愉悅,希望永遠這般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