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正滿腹納悶間,突然感覺到腳下的船板一陣晃動,原來船隊正在減速準備靠岸。
怎么回事?呂方站起身來:離石城山還遠得很呢。這時一條小艇靠了過來,隨即一名矮胖男子登上船,正是指揮前面舟師的周安國,只見其黑黢黢的胖臉上滿是汗珠,神色頗為奇怪。他來到呂方身側,低聲道:主公,許再思那廝舉止有些奇怪,竟然用鐵鏈橫鎖了江面,前鋒還發現在水面下有許多尖頭木樁,好似要阻止我軍同行一般,您還是先上岸,小心防備為上。
呂方是又驚又怒,許再思先前言辭卑順,可現在怎的一下子變了臉,好似準備與自己大戰一番的模樣,莫非他不要自己侄兒還有那些在杭州的將吏家人的性命了嗎?想到這里,呂方厲聲喝道:好,快些靠岸,讓大軍列陣布營,準備迎戰。一旁的將吏正準備轉身去傳令,卻聽到呂方的切齒聲:快將許無忌那廝帶到中軍來,某家要讓他叔叔看看背叛我呂某人是什么下場?
隨著呂方的號令,鎮海軍立刻開始列陣。前隊輕裝兵和騎兵迅速上前搶占了兩軍中央處的一座小丘,展開隊形,監視對面的武勇都大軍,并掩護后面的中軍大隊列陣。上得岸來的呂方立刻選擇了一個十分有利的陣地,陣地建立在一處微微逐漸隆起的土坡上,部署在上面的中軍部隊不但可以居高臨下的擊退敵軍的進攻,而且敵軍也很難看到在土坡后運動的鎮海軍預備隊動向。土坡的右端被運河截斷,向左一直延伸到一個村莊,呂方立即派出四都兵卒去占領那處村莊,并下令在村外挖掘壕溝修筑矮墻,他準備將自己的僅有的騎兵部隊和弩炮都部署在那里,這樣不但可以有效的保護自己的側翼,而且部署在村莊中的弩炮可以從側面掃射進攻中央的敵軍,使敵軍處于兩面受敵的窘境,而位處運河對岸的第三坊,則按照習慣的辦法,一半軍士披甲持兵列陣,后面的軍士和民夫立即開始挖掘壕溝,并將準備好的竹簽**溝底,在壕溝后面的土壘上,用船隊上運來的木材建筑木墻,作為防守的依托,只留下三處缺口以為己方軍隊出擊時用。同時,為了讓分處運河兩岸的軍隊可以互相支援,周安國也開始指揮著水師在運河上建筑浮橋,作為兩軍互相支援之用。
隨著呂方流水般的命令聲,鎮海軍各部就像一只受到驚擾的蟻巢一般,在短時間的混亂之后,便開始井然有序的工作起來了。呂方站在高處,已經從一開始聽到意外消息的驚怒中恢復了過來,眼看著己方的營壘逐漸成形,一絲陰冷的笑容從嘴角邊浮現出來。這樣也好,這可是你們先興兵作亂,也省得我背個不能容人的壞名聲。呂方暗自忖道。
主公,許無忌帶過來了。前去帶許無忌的親兵高聲稟告道,將正在思量如何迫使敵軍攻打占據了有利陣地的己方的呂方驚醒了過來,他轉過身來,只見下首站著一人,正是許無忌,身上穿了一件半舊的青色布袍,纀頭上鑲了一塊白玉,若不是看他體格魁梧,倒好似一介文士一般。
看到許無忌本人,呂方冷哼一聲,問道:當年錢繆滅后,汝家叔父攻打越州不勝,某先是以舟師相助,后來又送與糧食、軍械,一同擊破浙東群雄。越州乃是是江東大郡,自古割據江東的,皆以同姓肺腑鎮守,吾割之以為茅封。我捫心自問,無有負于許公的,如今向他征發兵士宿衛,也是上下應有之義,可他這般如臨大敵一般,到底是何道理?
許無忌答道:我與呂公同行而來,無論是看到的還是聽到的,都只會比您少,呂公不知道的,我自然也是不知道。他在呂方手下,便是個人質的身份,此次出兵中,名義上是節度府押衙,實際卻和囚犯無異,也怪不得他滿腹牢騷。
聽到許無忌這般答話,呂方只覺得一股無明火直沖頂門,喝道:好一個許無忌,你以為武勇都彪悍善戰,某家便不敢殺你嗎?好,來人,先將這個賊子拖下去祭旗,再破敵軍。
聽到呂方的怒喝聲,一旁的侍立親兵立刻撲了上來,將許無忌捆綁起來,正準備脫下去祭旗。一旁的同行的羅仁瓊趕緊上前勸諫道:殺不得呀!對面敵軍情況未明,若是誤解,殺了他可就麻煩了,反正這廝也不過是砧板上的肉,要殺隨時都可以,可砍掉的腦袋可再長不出來了。
聽到羅仁瓊的勸諫,呂方強壓下胸中怒氣,戟指向那許無忌道:且先寄下你這廝的腦袋,你看看那邊石城山的軍勢,這哪像是迎接上司,分明是準備開戰。
許無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被緊密看守,憋屈異常,結果到了地頭上卻被呂方叫出來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便要殺頭,險些才撿回一條性命。他也是極聰明的人,呼吸間已經判明了形勢,無論到底情況如何,決不能讓兩軍開戰,否則無論哪一方勝了,呂方都要先要自己的腦袋,只有不打起來,自己才能保住性命,等待時機。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喊殺聲,原來武勇都看到這邊列陣,便派出一部驅逐位于兩軍之中的那個小丘,于是便與那小丘上的輕裝部隊起了沖突,一時間殺聲四起,雙方的沖突便開始了。
快鳴金,讓劉滿福領騎兵出擊,掩護小丘上的軍士退回來。呂方立刻下令道,小丘上的都是輕裝部隊,眼下己方布陣已經差不多了,已經沒有必要堅守那處小丘了,不如先退回來,免得白白犧牲,若是能用騎兵擊破一部敵軍,倒是可以漲漲己方士氣。
一旁的許無忌看到兩軍開始交火了,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他知道現在必須立刻做出決斷,否則只要兩軍一旦開戰,呂方第一個要殺得就是自己,突然,他覺得遠處的武勇都布陣有些奇怪,轉身急道:呂公,且莫要先開戰,末將有事要稟告。接著便將心中疑問說出,原來武勇都主力乃是孫儒潰卒的北人組成,布陣之時,一向是將主力置于后陣,而讓較為脆弱的浙兵放在前翼,用浙兵消耗敵軍實力,再用主力伺機出擊。可是今天看過去,前陣的旗號大半都是主力所部,倒是后面的都是收編的雜牌軍。
聽到這里,呂方仔細回想,依稀以前和許再思一同圍攻杭州時也有談到過,又看看許無忌的表情不似作偽,想想最多不過讓這廝逃了一條性命,若能不戰而解決眼前的問題,便可以保住許多將士的性命,算來這買賣還是劃得來的,便冷笑道:那你說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許無忌這一瞬間,腦海中已經閃現過無數次念頭,最后他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眼前這人絕非能夠以虛言誆騙的,于是便收斂精神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般,畢竟我這些天幽禁在船中,知道的比主公還少,不過我敢肯定武勇都中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畢竟叔父并無子嗣,我是他的唯一血親,而且軍中不少將吏的親屬眼下也都在杭州城中,他們也不會冒著那樣的危險與主公交兵的。
呂方點了點頭,他此時也認同了許無忌的判斷,對方的行動太過詭異了。且不說許多將吏的妻子還在自己手中,而且越州經過趙引弓的荼毒,還遠遠沒有恢復,年初許再思還向自己借過糧,此時肯定缺糧。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是在越州城中堅守,卻跑到石城山來于自己列陣而戰,只要自己堅守不戰,而派出偏師襲擾對方的補給線,最多不過十日,許再思就只有冒著被大軍追擊的危險退回越州,以自己對許再思的印象看,他不會做出這么無謀的決定。
那你覺得眼下該怎么辦?呂方問道,不知不覺間,他的口氣已經由質問變成了征詢意見的口氣。
呂公應當堅陣持重,派出細作四處打聽消息,武勇都中許多將吏親屬都在杭州,您大可派人從杭州將其接來部分,讓其在陣前,母喚其子,妻呼其夫,定能兵不血刃,而奏全功。許無忌此時已經想的明白,一條條娓娓道來。
好、好!呂方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立刻喚來一旁的羅仁瓊,讓其趕回乘快船趕回杭州,將部分人質帶來,同時下令全軍加緊修筑壁壘,待建好后便退入壁壘,準備做持久計。
武勇都中軍中,徐綰正焦急的看著遠處圍攻小丘的己方軍隊,武勇都軍士正冒著小丘頂部的敵兵發射的密集箭矢和投矛向上沖擊,不斷有人被擊中倒地,可這些選鋒還是保持了隊形,逐漸接近了丘頂,隨著一陣喊殺聲,激烈的肉搏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