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母嘆了口氣:“近日事多,冬至日陛下要去圜丘舉行祭天大典,負責操籌的官員更是忙得人仰馬翻,這會子直接就留宿在宮中了。”
嘉月心中暗罵一聲,真是天不湊巧!
嘉月一骨碌爬了起來,采苓忙上前攏了床幔,又在她腰后擱了個引枕,讓她歪靠在榻上。
“大嫂嫂可好?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媽媽揚聲笑道:“都好,都好!母子平安!”
岑媽媽老而彌辣,目光犀利,只一眼就看得紅杏戰戰惶惶低眉垂目,心中暗暗叫苦這回怕是有好果子吃了。
嘉月隨意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媽媽別怪她,是我一聽消息就著急跑來了。”
岑媽媽顰著眉,緩聲道:“姑娘別總護著她們!這天色也晚了,夜寒露重的,倘若因此得了風寒,這怎么得了,姑娘先回屋安歇罷,若有了消息會傳下人通報的。”
“母親可歇下了?”
“夫人熬了一夜,已經被岑媽媽勸回房歇息了。小姐也早些歇息罷,奴婢告退了。”
嘉月捂嘴打了個哈欠,讓紅杏送媽媽出了院子,又差碧桃送了些金銀小器和針繡布匹去顯云齋。
“小廚房溫著冰糖燕窩粥,小姐喝些再睡。”采苓關切道。
嘉月又躺了回去,閉上了眼,嘴里含糊說道:“這會子有些乏累了,待我睡醒再吃罷。”
采苓無奈,只好輕輕放下兩層床幔,輕手輕腳退到了外間。
洗三時,與容沈兩家交好的親朋好友,世交舊故全都來道賀添盆。只見白白胖胖的小小人兒包在一張大紅灑金緞子面兒純白棉棱里兒的襁褓里,白胖的小手柔嫩細滑,女眷們都愛去逗弄他。
容母得了個白胖孫子,喜歡的要命,命人打了一只累絲嵌寶綴金流蘇的長命鎖,當眾人面給哥兒戴上了。小人兒被人語吵鬧聲吵醒了,閉著眼睛嚎啕大哭,又感覺到脖子上戴了東西,便住了哭聲,伸手擺弄起來。
陸母開口笑道:“這孩子是個好哄的,不哭不鬧,好生伶俐。可起了名兒了?”
容母今日紅光滿面,滿面春風的,“尚且取了個小名兒,叫寶哥兒。”
謝夫人看著嬰孩白嫩的面龐,笑著點了點頭,“如珠如寶,是個好名兒,想是日后是個有福氣的!來,這是我給小哥兒準備的金項圈,快戴上試試。”
沈氏起身福身謝禮,容母亦笑道:“夫人費心了,夫人送這么大的禮,可把這孩子高興壞了。”
“這孩子乖巧伶俐,我瞧著也高興。瞧瞧,多相配啊!”眾人聞言,應和著連連點頭稱是。
一語雙關,語出深意,沈氏拿眼偷瞧了容母一眼,容母笑而不語,神色頗淡定的抱著小孫兒晃了幾晃,張口宣布開始洗三,眾女眷一時都撂開其他笑擁著上前去觀禮。
今日洗三宴沒辦得大張旗鼓,卻是勝在熱鬧,觀禮的眾位也一同添壽,不拘金銀珠寶往盆里亂丟,洗完了澡,收生姥姥將哥兒裹入襁褓,過不一會兒寶哥兒許是累了,握緊了小拳頭哭鬧起來,沈氏便叫奶媽子抱了下去,又請了眾位賓客移步到偏廳用飯。
家中添了喜事,闔府上下各賞了一個月的月錢,顯云齋里得力的丫鬟婆子更是另賞了了不少衣裳首飾玩物之類的。
自從添了小侄子,每每得了空,嘉月便去顯云齋哄小侄子玩兒,她早花了兩個月的的工夫做了一套大紅洋緞的斜襟緞襖,前襟兒和兩處肩膀上還繡著幾幅蓮花童子抱魚圖,寶哥兒穿著更顯憨態可掬。
沈氏的陪嫁心腹孫媽媽端來茶碗和點心,瞧著贊道:“欸喲喲,瞧瞧這繡工,連圖上的童子都活靈活現的。”
“二妹妹手巧,心思又細,這繡工怕能趕上外頭制衣的繡娘了。”沈氏斜倚著,她身段豐腴了些,容色更添溫和。
孫媽媽點頭,笑著說:“正是如此呢。”
嘉月輕輕晃著軟乎乎的襁褓,寶哥兒一雙眼睛骨溜溜轉著,就像兩個漆黑的葡萄。眨巴了幾下眼睛,定在嘉月胸前的赤珊瑚的珠鏈上,嘉月一瞧便伸手將珠鏈摘下塞到寶哥兒手里,寶哥兒高興地揮舞著白胖手臂,咯咯的笑出聲來。
嘉月稀罕的不行,親了親他軟乎乎的小臉,一股奶香味撲面而來:“咱們寶哥兒果然聰明。”
孫媽媽過來笑勸道:“二小姐,給我罷,別累著您了。”
嘉月小心地把寶哥兒遞過去,甩了甩微酸的手臂,孫媽媽把寶哥兒摟在懷里輕輕地晃著。
“二妹妹來這里坐。”沈氏拉著嘉月坐到自己身邊,又將自己的手爐塞她手里。“咱們寶哥兒好福氣,有個極溫柔細致的姑姑呢。”
孫媽媽:“怪道都說姑侄親呢,寶哥兒本有些認生,但每每見了二小姐,不哭也不鬧,笑呵呵的乖巧極了。”
“這是我天生招小孩子們的眼緣,此乃命也,旁人羨慕不來。”嘉月笑嘻嘻地眨眨眼睛。
沈氏最先繃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笑道:“你這嘴喲。”
喝過了一盞茶,容母房里的下人來傳話:“二小姐,夫人說讓小姐換好了衣裳,就去正堂見客去。”
嘉月想了想,問:“母親可說是什么事兒?”
丫鬟回道:“夫人只說讓去陪著說兩句話,二小姐快準備了罷。”
“好,我知道了。”
嘉月心下疑惑,還是與沈氏告了辭。
沈氏看她一眼,微微含笑道:“二妹妹快去罷,別讓外客久等了。”
“那便好。”胸口舒了一口氣。此時天色已大亮,熬了一夜,心緒又猛然放下,一時間倒覺出困倦來。
媽媽瞧二小姐面露疲乏之色,一面及時稟告道:“夫人說,昨晚折騰了大半夜,想必這會子都乏了,今早的請安就免了,讓都好好歇息著。”
嘉月心頭咯噔一下,也知道沈氏臨盆的日子就在這幾天,忙的起身吩咐紅杏穿衣,也沒梳妝,推門出房一路小跑著趕至顯云齋。
但見院內早已是燈火通明,丫鬟婆子們用大銅盆盛著熱水毛巾進進出出。容母披了件披風,并岑媽媽等貼身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在月臺上守著。
是晚,正值香夢酣沉,忽然聽得外頭一陣騷動聲,嘉月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來,撩開床帳朝外問道:“外頭是怎么了,怎得如此吵鬧?”
容母看了眼緊閉門窗里的燈影兒,回頭與嘉月說道:“你一未出閣的女兒家在這多有不便,先回屋去罷,有我在這守著呢。”
嘉月猶豫片刻,也知道自己在這也幫不上忙,遂點了點頭,帶著采薇回山月居去了。
外間兒的紅杏也早醒了,過來燃燈掛幔,回話道:“大奶奶夜里發動了,傳了接生婆子進去接生,又命人燒水預備東西,吵吵鬧鬧的就都起來了。”
待回房,屋子里暖烘烘的,丫鬟們也被吵醒了,早早籠了熏籠。一進屋子采苓就將搭在熏籠上的衣裳拿過來替主子披上,采萍倒上備好的熱茶,“小姐快吃杯茶暖暖身子。”
嘉月捧著喝了口暖茶,站在熏籠前烤去身上寒氣。
采苓復又替她抿了抿吹亂的發絲,“已過三更了,小姐還是上床歇一歇罷,我給小姐暖了湯婆子,可千萬別著了涼。”
容母見她烏發散落,素袍半披,微皺了眉,“外頭涼,你怎么過來了?”
“聽說大嫂嫂發動了,我不放心,想過來瞧瞧。”嘉月張望了一圈,又問道:“怎么不見大哥哥?”
嘉月訥訥的點了點頭,腳下的步子卻沒動。已是八月末的時候,夜里不復暑熱,她一身單衣草草出門,在夜風里不禁打了個寒顫。
岑媽媽走過來一摸她冷冰冰的小手,面色一沉,一眼橫過去,“更深露重的,出來也不曉得給二小姐加件披風護著,你這差怎么當的!”
丫鬟們又端了熱水,拿了巾帕,服侍嘉月梳洗安歇下了。
嘉月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又不知過了多早晚功夫,眼瞅著東方魚白天色大亮時,一個顯云齋的媽媽匆匆來報:“奶奶生了一位小爺,足有六斤六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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