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接過翻看了幾頁,不由得失笑:“你倒想的出來。”他抬眼看著嘉月,嘴角抿起幾分好笑,虧得這樣刁鉆的腦袋才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嘉月正了神色,誠懇道:“府中積弊已久,需一劑猛藥才好痊愈。這么幾個人,終究是后院內里頭的事兒,王爺何必操心,還是讓我來處置罷。”
嘉月冷眼看著蘇氏的作為,并不生氣,向她露出冷淡笑意:“蘇姨娘果真細心,是我的疏忽了,我明兒個會吩咐管事的去安排的。”
蘇氏一口氣卡在喉嚨里,勉強笑道:“是。”
辰王大掌一揮,“天色不早了,你也下去罷。”
辰王微蹙眉,嘉月放下茶盞,發話:“快請她進來。”
須臾,蘇姨娘身著一身桃紅色的纏枝石榴花的束腰軟襖,身姿窈窕的走進來,盈盈地說:“王爺安好,王妃安好。”低頭福身下拜時,珊瑚細珠串在鬢角微微搖曳,面容在燈下紅若云霞。
“你怎么來了?”辰王問。
晨初,嘉月醒來已經是辰時三刻,辰王上朝去了,還沒回來。屋外候著的丫鬟們聽見動靜,進來掀帳掛幔,伺候洗漱。
丫鬟們悉心服侍主子梳妝穿戴完畢,采苓一邊給主子添了一碗棗兒熬的粳米粥,一邊道:“昨夜,蘇氏來的著實巧了點。”
采萍一聽,忙贊同道:“就是就是,她怎么知道王爺什么時候用完膳?早也不來晚也不來,竟就這么巧了?顯見是早早打發了人在棲梧居門口探問消息,一有消息就去通報的!”碧桃、芳芷也連連點頭附和著。
采薇聽著思忖了片刻,斟酌道:“要我說,蘇姨娘使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的心在甚么地方,我瞧王爺日日來咱們院兒歇息,書房內外伺候著的,一個丫鬟也沒有的。”
嘉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幾乎算得上是贊許。
采萍嘟了嘟嘴,“倒也是這理。”
用過早飯后,外頭門口的丫鬟通傳說:“蘇姨娘,云姨娘請王妃的安來了。”
嘉月略有些興味的挑了挑眉,吩咐道:“就說我晨起不適,不便見人。大冷的天何必過來,也不必拘這些俗禮了,叫回去罷。”
丫鬟一怔,旋即應聲退下傳話了。
外頭的蘇氏和云氏聽了丫鬟的回話,皆不覺一愣。云氏很快回過神來,轉而溫和道:“既如此,請王妃好生保重身子,我們改日再來請安。”
丫鬟向她們福了福身,“兩位姨娘慢走。”
出了棲梧居,蘇氏強忍著羞憤,心頭一陣冒火,目光恨恨道:“得了三分顏色就來我跟前耀武揚威,我看她幾時跌落下來!”
屋內,采苓用茶盤捧了一碗茶過來,又端上一碟新鮮果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小姐為何拒了她們,如此怕是……”
“不燒把火,怎么讓對方露出狐貍尾巴?”嘉月彎起嘴角,眸子幽深明亮。
聞言,采萍眼放精光,躍躍欲試:“那小姐現下,打算怎么辦呢?”
“這事可不簡單。”嘉月捧著茶盞掀開茶蓋刮了刮茶沫子,輕啜了一口:“且說府內管事的偷奸耍滑,從中貪墨,底下人若真是盡忠職守買了好的奉上來,不僅明面上打了管事的臉又斷了人家財路,那起子人又豈會與他善罷甘休?如此久了,大家也都學著裝聾作啞了。”
“那把這起子人統統打發了,再揀出幾個本分老誠的提上來,現下殺雞儆了猴,想必日后他們也不敢再做!”
“哪怕是現下換了這一批,一日兩日不敢如何,但這肥差握在手上,時日長了,也難保干凈的。”
采萍呆呆地發愁:“那可怎么辦?莫非就沒治他們的法子了?總不好我們派了人整日里盯著外頭采買們做事罷?”
采微在旁瞧著,含笑看著主子:“瞧小姐的樣子,像是已經想定了是不是。”
嘉月滿意的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什么人做事不重要,端的看如何管制才好。”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嘉月不疾不徐道:“若做主子的賞罰隨心,那些個下人們自然心里沒底,怕出了些許差錯被卸了差事而有后顧之憂,無法全心全意替主子辦事,現制定下章程,什么差事什么職責分明,專司其職,大家盡心盡意行好自己分內之事,又可將一言一行都籠在章程里。”
采苓有如醍醐灌頂,漸漸提起了興致:“妙啊。這樣他們再也不敢任意推脫,也不好再偷奸耍滑!”
“光這樣,還是不夠,既是采辦們需去官中領錢采買物件,不如讓他們向賣家討要進貨單子,一一羅列仔細再交至官中,好教兩相佐證,互相監督掣肘,這樣省了監管的力氣,也便于日后盤查。如此下來,倘若帳不相等,就是當中出問題了。”
“這樣那些瞞神弄鬼的法子就無計可施了!”采薇眸子閃了一下,若有所思,又問道:“昨日小姐跟王爺說得,難不成就是這事?”
嘉月點了點頭,瞇起眼睛,“這事若能成,倒能省不少心。”
采萍很狗腿的拍馬:“小姐真聰明,小姐真能干!”
“是,薰兒告退。”出了門,蘇氏笑容隱去,陰沉著臉回去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棲梧居吹了燈,已然是歇下了,一個小丫鬟在外屋的門外探頭探腦。
辰王一一翻看過,見賬目中有貓膩的地方全都被細挑了出來,還有買辦采買時里外合謀,貪墨藏掖的各項物事,不由得臉色一沉:“竟如此膽大妄為!”
嘉月見辰王并不知道此事,心中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索性挑明了開門見山的說道:“這上面沒有幾筆是清晰明目的,好些都被巧妙地遮掩了過去,他們仗著自己是府內的老人,少有人過問的,蘇姨娘身份又……即便是想管也不好管,只好顧著情分臉面通融著,便這么明目張膽的弄權搜刮、欺上瞞下。”
他雖不理后宅俗務,但也容不得這起子奴才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祟使計。
辰王慢慢的點了點頭,露出贊成之意,目光凝在她的臉上:“如此便再無甚么不妥,你即是當家主母,就按你自己的主意管家就是,若還有不消停的,我便一并收拾了。”
“晨昏定省,早晚問好,這是規矩。”蘇氏和順溫婉回答道,又抬頭滿臉委屈的看向辰王,神情間頗有幾分嬌羞怯怯:“王爺好些時候沒去望汀閣了……”
“采苓。”嘉月輕喚,采苓應聲捧上來幾本賬目冊子,她接過了遞給辰王,說道:“王爺您瞧,賬本上圈了紅圈的,都是開銷有誤的。”
嘉月掃過蘇氏的面額,神色不明,采苓為首的幾個丫鬟不由得心下冷笑連連。
辰王微冷了臉一言不發,他不著痕跡地望了嘉月一眼,細察她似有不悅,眼底隱然無奈。
蘇氏等了半響也沒瞧王爺說話,有些尷尬,忐忑的另轉了個話頭:“我還有一樁事,想請王爺裁度……眼見著快開春了,府中上下都需重新裁制新衣,可是還依照往常的份例?”
辰王自然也明白嘉月的意思,眉頭不自覺地一皺,神色轉瞬冰冷:“這些爛賬!他們真是好能耐啊。”他只凝眉冷言一句,房內下人莫不低頭噤聲。
嘉月微微一笑,又從采苓手里拿過另一本冊子,調轉了話頭道:“王爺先看看這個。”
“謝王爺。”嘉月喜孜孜的繼續用飯,一口接著一口,辰王瞧她進的香,自個的胃口也開了些,又盛了一碗粥吃了個干凈。
欣然飯畢,采苓端了一盞清茶進來,她接下輕呷了一口,齒頰留香,心情愉快之際,一個門口的小丫頭面有難色的進來通傳道:“王爺,王妃,蘇姨娘來了。”
辰王神色愈發冷淡,輕抿了口茶,“內宅一應事物都由王妃做主。”又轉而看向嘉月道:“你來拿主意罷。”
聞言,蘇氏狠狠咬住了銀牙,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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