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容母大開庫房,取出不少積存的布匹料子來,又吩咐府中的丫鬟婆子們裁布穿針趕制衣裳褥子。不久后,陸家,明家,趙家紛紛開始效仿,合力做出的數量也甚為可觀,容母在每一件衣襟上繡上平安消災的佛經,愿這場災禍能夠早日平息。
因災情而持續愁容的永承帝知曉后,又在朝堂上褒揚了各家的善舉,更是對辰王府大力夸贊。因后宅女眷們的善舉而獲得皇帝青眼的男人們,自然是暗自歡喜的。滿朝的文武大臣各懷心思,暗暗盤算著風向如何,免得折了大好前程。
一個丫鬟快步走在石子路上,行色匆匆,往望汀閣而去。
竹青簾子一動,玉煙掀簾走進內室,摒退了伺候著的一干人等,低聲將外頭打探到消息說與蘇氏。
蘇氏斜靠在大紅織錦的引枕上,染著鳳仙花汁的柔荑輕撐在額邊閉目養神,儀態慵懶。
“……現如今京里京外誰家不趕著燒他家的熱灶,父親兒子在外為君效力,后宅里的女眷們也不閑著。”玉煙道。
蘇氏聽了,唇邊泛著譏諷的笑意:“哼,那容嘉月成日像個活菩薩似的,做事周全,儀態萬方,自以為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但我卻知,這不過是她假做副賢惠樣子罷了!她嫉妒本家的芷嫣姐姐,就也恨上了我!自成婚以來,王爺是一日兒也未踏進望汀閣了,哼,很好,真是好!我看她能風光到幾時!”
玉煙眸光微閃,斟酌道:“如今王妃正值盛寵,手段又多,您何必往槍口上去撞,王爺知道了或許還要怪罪小姐的……”
蘇氏淡紅的嘴角微彎,毫不在意道:“怕什么,王爺終歸得顧念著蘇家。”蘇家,終歸是辰王爺的外祖家,王爺他不得不顧著幾分情面。
她轉頭望向窗外,忽淡淡的笑了下,語調漫不經心:“花園子里的鳥,在這連日的雷雨里不知還能不能活下來,真是可惜。”
“姨娘的意思是……”玉煙小心翼翼地抬眼飛快看向蘇氏,卻見蘇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玉煙立刻低下頭去,暗暗打了個寒顫。
蘇氏不言不語地掃了她一眼,微微斂了眉眼,掩去了心思。
黃河邊,狂風更緊,洪峰更狠,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洪水沖向圍堰高墻的連結口,剛剛填堵起來的連結口上漏水了,兩個碗口大的洞口,噴射著泥漿一般的黃水,河底靜臥尸骸白骨。
所有身居一線的戰士們,渴了喝的雨水,困了就地倒在河堤上,在風雨中露宿,日夜不停的扛沙袋,堵決口。
風雨漸漸小了下來,決口處的水也堵上了,容景云回到營地后稍作休息,又緊召來數名都水監商議水患之事。
如今河道問題著實嚴峻,河道總督張正堯索性直言:“前兩江總督下管蘇、皖、贛三省,事務多如牛毛,河道總督是苦差事,成天風吹日曬,其下相關河臣撈不到好處,河道又屢屢出現問題,這差事自然能躲多遠躲多遠,以至于很多工作無法施展開。”
一片靜默中,眾人心里雪亮。為官者,大眾不能公忠能廉四字皆全,于是,對于這個廉字,只要未害到公忠二字便不會十分追究,只是沒想到釀成這么大個窟窿。
容景云想了想,道:“如今水患嚴重,而夏秋兩季是水災的集中季節,黃河自古多泥沙,河道行洪能力下降,多堵少疏,容易形成水患,是以清理河道淤泥、疏通河道才是上上之策。”
他又考慮到,現許多淤泥沉積在河床,又使河床升高,若河道治理措施不當,進一步淤塞河道,更容易造成黃河決溢。
此項建議督水監們表示贊同,只是黃河水災亙古難題,如何才能得到真正改善呢?
數人日夜不眠苦想整整十數日后,決定以決河改道,興辦水利,治理河患。在黃河下游河道將河汴分流為兩脈,南惠于民,決口以下河水東流,以舒緩水勢,經泗水南流,奪淮河入黃海。再將黃河南岸河堤加固,斷絕黃河向南決口的危險。
至此,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決定將會惠利于民幾百年。
這邊,徐允章為賑濟之事亦是破費腦筋。他上任后,連連下發實行舉措,一是對災民困戶蠲免賦稅,并每人每月給米六斗、銀二錢。二是開倉放糧。三是開設粥廠設于城廂及寺廟道觀,搭棚壘灶,糧米用作熬粥,粥糜要“立箸不倒,裹巾不滲”,無償供給災民。另預備開水、衣服、藥品、棺木等。凡缺衣受凍、患病無藥者皆可于粥廠領取。購置草席、食鹽、菜蔬等,每日賑濟災民粥飯并治病給藥。
未免底下人實行不善,他日日身居一線,體察明情。這兩人各司其職,雙管齊下頗有奏效,災情很快控制了下來。
同時,容徐二人又聯手合力狠辦了一批貪污官員,而且還強制兩江官員自覺主動捐出銀子用來賑災。如此,不僅有朝廷自上而下的“官賑”,也有民間鄉紳志士自下而上的“義賑”。受災百姓得知之后,皆感恩戴德。
這場災禍延續了整整三個月,但因派到江南省官員治水、賑災的及時,穩定了災民,更無流民大起引起暴動,永承帝知曉后深感欣慰。
喜報傳回京城后,在朝上耍著嘴皮子,斗得跟烏眼雞一樣的群臣隱隱感到,辰王爺著實心思深沉,心智果斷,更彰顯自己光明磊落全無私心,并不想拉攏人心,只想肅清史治。
容父精神抖擻的下朝后,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容母,容母聽后舒緩了深神色,一顆心才稍稍安定些,她每日吃齋念佛一切從簡,只愿滿天神佛可以護佑。
雨終于停了,罩在人們心頭的陰霾也全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