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京城里的最后一點熱鬧也沉寂了下來。
宮中的酈妃處傳出了好消息,翰林醫官院三名御醫一起給酈妃娘娘診脈,確診是喜脈。陛下大悅,加封酈妃為貴妃,恩準回家省親。
到了二月初一的時候,皇后忽向陛下請旨,說是可憐后宮嬪妃久在深宮,與家人別離,心里甚為不忍。陛下感念皇后賢惠,遂下御令,母女天倫,俱是天性,宮中按品級嬪位以上的,女眷可以每月遞牌子,待皇后批準后進宮請安。
旨意一出,京中但凡是有姑娘在宮里的人家莫不欣然踴躍,感恩戴德。要知道,外家每月進宮見親共享天倫是獨屬于皇后的權利,而如今后妃們同能與家人們見面,乃是極大的恩賜了!一時紛紛感嘆皇后賢德,陛下仁心。再者,若是能通過這個辦法能探得些口風、感知朝中的風向……那就是意外之喜了!這不,陛下下旨還沒多久,各家紛紛遞了牌子到皇后娘娘這里。
承明殿。
永承帝在西暖閣案前處置公務,批閱奏折,皇后靜靜在一旁陪著辦公磨墨,兼按時服侍陛下用藥歇息。自永承帝染病以來,侍湯服藥,裝束膳食,皇后必親自過問,照顧得無微不至。
永承帝看著皇后手里的幾分拜帖,瞇了瞇眼睛,“都有哪些人家啊?”
皇后笑道:“除了個別妹妹的家人遠在外地,凡是在京中的,都有家人遞了帖子上來。”
這外家家眷進宮也是有禮儀典章、上下秩序的,需得提前一月將請帖送到皇后處,寫明時間、事由,出入人的身份,人數,送至皇后處待批準了,下個月十五之前,各家會得到皇后娘娘有無恩準的旨意。
永承帝看似不經意笑了笑,“確是不少。”說罷,又斷斷續續咳嗽起來。
皇后忙過來撫胸拍背,又端了參水讓永承帝喝下,滿面憂思:“陛下,要不要叫個太醫過來。”
永承帝擺擺手說道:“罷了,不過說些需要靜養,切勿操勞的話來,聽著煩嘮。”
皇后一下一下順著陛下后背,柔聲勸道:“陛下要多聽太醫所言,好生保養身子,這黎民百姓全都仰仗著陛下呀!”
永承帝看著她,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皇后眼中隱有淚光:“陛下便是不為著其他,為了臣妾和孩子們,也該好生保重自己。”
這話說得有些僭越了,永承帝心里卻油然生出幾分情義。對這個潛龍時便陪伴在側的發妻,永承帝不免多了幾分真情,無奈,只好撫慰道:“好好好,朕答應你。”
聽陛下應了,皇后這才放心,攏袖抹了抹眼睛,高聲宣了宮婢去煎了藥來。
永承帝咳了一陣,方覺得胸口痛快了些,他的眼光略過桌上的江山輿圖,又看見御書房上方匾額上“盛寧永固”大字,心中隱隱起了一個念頭。
雷聲滾滾壓過,雨聲下的愈發緊。
景粹宮里,酈妃在焦急的等待著什么。突然,她臉上一喜,原來是派去的心腹丫頭回來了,她擺擺手屏退了周邊伺候的內侍宮婢,熱切的問道:“怎么樣,省親之事準了不曾?”
瑣玉福了福身,回話:“奴婢托了好幾個人打聽過了,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素錦姑姑傳出來的消息,說是等過了十五,禮部官員會擇個好日子出來。”
酈妃大喜過望:“這么說,本宮下個月便能回家了?”
瑣玉說道:“應當是這樣。”
酈妃激動難耐,站起身走了幾步,又有些悲戚的說道:“自本宮進宮以來,原先就沒指望著出去了。這么些年,除了大節慶女眷入宮領宴時本宮才能與家人見上一面,然不過寥寥數語……沒成想,老天保佑,我竟然還能回家略盡骨肉親情。”
“可見是陛下隆恩圣眷,這是從未有過的。”瑣玉也替主子高興,別人只看到主子作為圣上的女人,覺得榮耀非凡,殊不知,主子走到這一步,期間有多少的步步驚心和情非得已。
酈妃輕輕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道:“可派人去家送了消息?”
瑣玉搖搖頭:“還不曾。”
“快去!”
聽了酈妃吩咐,瑣玉不敢停歇,趕忙去了。酈妃心頭似有四五只雀在跳躍,又在殿內來回走了兩圈,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狂跳。
宮外酈妃的外家石家,喜報一送來,石家夫婦高興的合不攏嘴,嘴里直念佛的好,下人們紛紛上前賀喜,石夫人一疊聲地叫人取賞錢。
京城雖大,熱鬧是確是一陣風,好些世交故舊、官宦同僚紛紛送了禮去,道喜祝賀。石家有這樣的顯赫榮耀的喜事,石煥章自然是春風得意,忘乎所以。省親是天家恩典,說句酸話,別人想要還沒機會呢!是以,石家立刻開始著手操辦事宜,勞師動眾的開始踏看地方,修建省親別院。
這廂,辰王府自也是聽到風聲的,采苓道:“小姐,可要備上一份禮?”
“自然是要的。”嘉月不以為意,繼續臨帖寫字,口內說道:“酈妃……貴妃娘娘侍奉陛下多年,圣寵優渥,如今又有了身孕,如此恩典乃陛下撫慰嘉獎之意,我們作為臣子,又豈能不依著圣心來呢?”
酈妃出身名門,石氏一門手握重權,她的祖父是素有“第一良將”之稱的石崇,年輕時候驍勇善戰,戰功卓越,軍功累累。父親石煥章又是正三品的威震將軍,前途不可限量。
“國朝開朝以來,這還是從未有過的殊榮呢。”
“陛下現子嗣薄弱,若能誕下皇子,可當真是大喜,這樣的殊榮,也是承得起的。”娘家軍功顯赫,自己又得陛下寵愛,只待生下皇子,便是事事圓滿。
采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今年不同往常,貪墨案才清,陛下身子又染恙了,天災人禍此起彼伏,如今酈貴妃處有孕,自是天大的好事。”
嘉月頓筆,略看了采薇一眼,眼底也是微微一動。
采薇察覺了立時低下頭去,口中說道:“廚司剛送了點心來。”看那攢盒里,紅紅的是玫瑰酥,白白的是藕粉糕,擺的整整齊齊。
嘉月也無意追究,便輕輕揭過了。伸手拈了一塊嘗了,“倒是和廚司往常做的不一樣。”
采薇回話:“是……新尋來的廚子,照著南邊的法子做的。”說完她飛快地瞥了主子一眼,嘉月只坐在一旁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