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盈丘離開,李翼縱馬直行,沿途遇到動物,尤其是鳥類,都會被他施展“搜魂引”去搜羅一番。這異能消耗也是不小,行至天黑,李翼神困體乏,卻始終沒發現路平一行的蹤跡。但是沒發現也能說明問題,至少證明路平一行人并沒有走他們預料的路線,之后會不會從盈丘走已經需要畫下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溪邊暫作休息,飲了些水。這條小溪,便是他們鎖定路平一行位置時的那一條。此處是上游,已在李翼劃定的可能范圍內。略作休整,提了提精神后,他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搜羅。
沿著自己圈定的弧線范圍一路過去,臨近的小鎮都是重點中和重點。終于,夜幕降臨時分,不起眼的周鎮開始落入李翼視野,這讓李翼心念一動。這小鎮的樣貌與那夜鷺所見似乎很有些相像。
又一輪搜羅展開,時間鎖定在昨夜,幾只動物后,李翼終于找到了他想要的。
是這里!
路平一行人乘著深夜無人進入周鎮的景象,他從一只貓頭鷹眼中看到了,可是他們具體的去向卻還需要更進一步地搜羅。
進入小鎮,左右尋找著動物的身影,終于漸漸找到了路平一行的去向。
漆黑窄小的胡同里,并沒有什么客棧商鋪,有的只是一戶一戶的人家。
路平他們,是來這里找了什么人?修者會打交道的,總不至于是太普通的人。
如此想著,李翼卻也沒有如何慌張。他雖不擅長搏殺,但有四魄貫通的境界擺在這,一些尋常的戰斗手段也算信手拈來。如此一個不知名的小鎮,有修者在都已經夠讓人驚奇了,難不成還會是個大高手?
李翼步入胡同,一邊留意著左右,想看看有沒有更多一些的情報。一只黑貓,恰在此時在屋檐上探出頭來。李翼不假思索的“搜魂引”施展上去,一個平凡無奇的年輕人,一行深夜倒來的訪客,瞬間已在李翼腦海中的成像,他停在了一扇門前。那只黑貓動作倒是比他還要快些,從房頂跳下后,便擠開這房門鉆了進去。
門沒鎖?
李翼剛動了個念頭,就聽到門后傳來說話人。
“人帶來了嗎?”
這是和誰在說話?
和我?
和貓?
李翼心頭一驚,感知早已鋪開。先前施展的“搜魂引”已再次啟動,黑貓所見進入他的腦海:簡陋狹小的房間里,一個年輕人平靜坐在桌前,正是接待過路平幾人的那位。
“人帶來了嗎?”年輕人低著頭,望著擠進門的黑貓在說話,這是幾秒前剛剛發生的事情。
房門,也就在這幾秒后被拉開了,腦海畫面中的年輕人已經站到了李翼身前。
“搜魂引?”他說道。
李翼心頭再驚,一下就能看出他所用的異能,這年輕人的實力恐怕并不如他想得那么簡單。出手?立即走?李翼還沒做出抉擇,莫蓋卻是輕松自然地蹲下身,將那黑貓抱起,輕撫了兩下。
“去吧。”他說著,便將黑貓投向了屋頂。黑貓輕輕落下后,明顯愣了一兩秒,隨后像是回過神似的,立即飛一般地從房頂上跑走消失了。
這樣的景象,對于專注于仿生系異能的李翼來說再熟悉不過了。無論是控制動物,亦或像是他這樣只是探知一點動物的記憶,在異能撤銷以后,動物都會出現這樣一兩秒仿佛回過神一樣的狀態。這黑貓,明顯也是被相似的異能給作用了。而他的“搜魂引”可是在房門被拉開后就已經撤銷了。所以只可能是眼前這年輕人。不僅能看出他的異能,更是也掌握著仿生系的手段。
人帶來了嗎?
若無其事的一句問詢,此時如雷般在李翼腦中來回炸響。
如果對方早知他的手段,如果對方一樣精通仿生系的手段。那么自己從盈丘追蹤到這里的一系列,會不會都是對方的安排?
盈丘林中,與伙伴飛散的夜鷺不斷地在他掌中撲騰,被他搜刮記憶的一幕,也電光火石般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短短一瞬間,他的腦中已經閃過不知多少個念頭。
危險!
他本能地意識到了,身形急向后掠,左手抬起防備,右手揚向半空,這是要放出求援的信號。
但這雙手的動作,卻都只做了一半,李翼已像一個被人停止了機關的木偶一樣僵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
李翼意識還在,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雙手、雙腳,眼耳鼻舌,統統都不行,他竟連最基礎的本能呼吸都停止下來,尚存的僅有意識,還有……魄之力的感知。
是的,感知還在。
他看著年輕人走近,看到年輕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妖異,卻又有些熟悉的光。他仿佛看到有一只無形的手從那年輕人身上騰起,穿進了他的身體,控制住了他。
這些都是魄之力,而這些魄之力構成的……
李翼的眼中布滿了驚恐,這樣的目光,這樣無形的手,在與幾位兄弟朝夕相對的日子里,他再熟悉不過了。但是無論他,還是他的幾位兄弟,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段,被施展到人身上。而眼下,他非但是一個人,而且還不是一個普通人,他可是四魄貫通境界的一名修者。
“人也是動物,修者也是人。”莫蓋面無表情地說著。
李翼的神情也沒有變化,但這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臉上的筋肉都已聳起,他很想就此說點什么,問點什么。
人也是動物,修者也是人。
這話是沒錯的,因為這個道理,仿生系異能的專家們一度提出過一個設想:既然這樣的話,那么仿生系的異能到達何種程度,可以像掌控動物一樣掌控人?
這個大膽而又瘋狂的念頭一經產生,便有無數仿生異能的專家開始研究,甚至有一階段,用人來進行實踐的他們會被判為瘋子、異端,仿生系異能在這一方向上的構想,被視為暗黑邪術。
雖如何,卻一直有修者不甘放棄,直至《魄之簡史》誕生,例數了在這方面進行多年的各種研究最終的失敗和惡果,最后得出結論:人,擁有遠比動物復雜的情感和智慧,是更高等的生物,仿生系的手段想在人身上實現,遠非控制一只動物那么簡單,就好像在動物之間,控制一只螞蟻,也比控制一頭猛虎要簡單得多。而修者,又是比普通人更高一等的生物,對普通人或許能產生些許影響的仿生系手段,已被證明在修者身上全然無效,越強的修者身上越是如此。
李翼自己就是仿生系的專家,自然深知《魄之簡史》中有關仿生系這一發展方向做出的結論,在《魄之簡史》問世后很快,就已經沒有多少仿生系修者再在這方向上進行研究,再后來大家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一構想,習慣性地把這當作了不可能。
可現在,就是他本人,一位四魄貫通的修者,被對方用仿生系的手段,控制得他連呼吸都無法進行。他一生視為公理的東西,都已被擊得粉碎。
他死死瞪著莫蓋,身體卻已因窒息開始各種非常反應,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的眼神開始渾濁,他的嘴唇顫抖著,可莫蓋眼中那光,那無形的魄之力大手卻終究沒有任何撤銷的意思。
終于,李翼失去了力氣,雙腿支撐不住身體,脖子也支撐不住他的頭顱,泥一般地歪倒在地上。
莫蓋也終于在這時撤回了他的手段,目光朝胡同外一掃,李翼騎乘而來的那匹高頭大馬,似是聽到什么召喚似的擠進了胡同。
李翼的尸體,隨即被莫蓋抬上了馬背,費了好大力氣的他背靠著墻微微氣喘,莫家人沒有力之魄的缺陷,在此時終暴露無疑。
“去。”莫蓋拍了拍那馬的脖子。
胡同狹小,這高頭大馬根本無法轉身,倒退而行,徐徐地退出了口,轉了個身,便一路奔出了周鎮。
它最終的去向莫蓋已經全然不關心。他靠著墻歇息了一會,轉身進了房門,回手將門帶上,上好門栓,便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周鎮,依然是那個地圖上都沒有標注的微不足道的小鎮。
馱著李翼尸體的馬兒,離開周鎮后,就好像失去了方向,漫無目的的走著。都說老馬識途,可這匹馬卻已經失去了它的這一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