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和昝虛極也跟著黃元來了。
聽了事情經過后,沈望也埋怨杜鵑道:“黃姑娘不如去我府里教我家的廚子,還不用干雜活,只管教,我包吃住還給豐厚酬勞。”又望向黃元,“怎么你缺銀子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昝虛極也望著杜鵑,滿臉不贊同的神色。
他們并不知杜鵑在家過什么樣子生活,并不能理解她靠雙手掙錢的觀念,他們就是無法容忍她像奴才一樣伺候別人,還是伺候這些南來北往、形形色色的閑雜人。
掌柜的已經見識到杜鵑姊妹的厲害了:那些普通的飯菜端上去,因色澤誘人,賣相好,客人未吃就先夸;再一吃,更加贊不絕口。原先出去吃的,他也不出去吃了,就在客棧吃了。晚間大堂鬧嚷嚷比酒樓還要熱鬧。
他見黃元發火,沈望又挖人,慌得忙道:“小祖宗,是小的有眼無珠,這就加酬勞,只求別把人弄走了。”
沈望冷笑道:“你能給多少酬勞?你這是成心把黃姑娘和伯父伯母當下人使喚呢!”
掌柜的滿心苦澀,苦著臉問杜鵑,多少酬勞合適。
他看出黃家除了黃元,杜鵑說話比當爹娘的還管用。
杜鵑無奈地看著黃元三人,心想她又不是千金小姐,為什么不能干活掙錢?之前黃鸝聽說這么干活,不但免全家的食宿費,還有十兩銀子酬勞,還對她說這錢好容易掙呢,喜歡得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后來她給她惡補了一番商業知識,小丫頭才醒悟過來,轉眼又覺得太吃虧了。
她便在黃元耳邊悄聲道:“你昨天不是還說,這世上沒有容易的事么,怎么轉眼就忘了?我們干活賺錢,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在家比這忙得多的時候都有呢,怎么就不能做了?你要怕我們丟了你的人。你還回書院住去吧。”
黃元被堵得沒話,望著她生悶氣。
轉而對掌柜的道:“掌柜的,我看前面比往常要熱鬧不止一倍,想必等我姐姐真教會了你娘子。往后你能賺的銀子必不在少數。你是老做生意的,給十兩銀子的酬勞,還把我一家人當下人使喚,欺負我是呆書生,不通世務呢?”
掌柜的連聲道:“就漲價,就漲價!”
杜鵑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很滿意。
之前定的那個價不過是暫時的,要是不做出成效來,平白的人家聽你一番話,就把銀子送上門來。哪有這樣的好事,她原本準備三天工夫才見成效的呢。
于是,她便又重新分析給掌柜的聽,順便重新定酬勞。
沈望郁悶地問:“黃姑娘,為何不肯去我那?”
杜鵑笑著搖頭道。沈家那樣的人家,廚子什么不會做?
若是他想吃百姓人家的家常菜,可以讓沈家的廚子來福祥客棧學,她不要報酬。
說完跟掌柜的重新議定價錢:五十兩銀子酬勞,馮氏不用在廚房幫忙,馮長順和黃老實也不用劈柴擔水了,只她和黃鸝在廚房做事。
黃元還要反對。杜鵑攔住他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掌柜的也算有誠意了。我們就吃些虧,能交掌柜的這么一個朋友,往后來府城也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是。”
掌柜的大喜,連聲說是。
如此,杜鵑解決了食宿問題,心下稍安。
次日。任三禾和黃小寶回來了,還接來了黃老爹。
任三禾不畏艱辛,親自把黃老爹從山里背出來,就為了好將姚金貴一舉拿下。
當日回去后,他已經將所有情形都告訴了他。也跟他分析了各種利害關系;黃小寶跟著作證,還附上黃元和杜鵑給爺爺的書信,都念給了他聽,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上了公堂謹慎說話,務必咬死說黃招弟姚金貴騙他——本來也確是騙他的嘛——否則孫子和孫女都完了等等。
然有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黃老爹嘴上答應的好聽,心里卻自有一番計議:他覺得黃元是孫子,不能有事;姚金貴是外孫,也不能有事;杜鵑是孫女,嫁給姚金貴這個外孫正好。就算為妾,也不吃虧,金貴肯定不會虧待表妹的。將來元兒和金貴既是表兄弟,又是姐夫郎舅,能互相幫襯。除了這個當官的外孫,老爹覺得泉水村沒有人能配得上杜鵑。當年杜鵑反抗,才激發了金貴上進,才有了今天的結果,可見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姻緣。
魚娘娘果然神算啊!
懷著這樣的心思,老漢就很聰明地糊弄了任三禾。
在他看來,任三禾始終是外人,因為當年的事不喜金貴,所以不希望杜鵑嫁給他,他當然不能聽他的了。
至于他們說的嚇人,他才不擔心呢:一個是他孫子,一個是他外孫子,都是一家人,他去了,有什么說不通的?當官的也不能管老百姓的家事吧!
于是,在萬眾矚目下降臨府城的黃老爹上公堂后,面對沈知府的詢問,十分痛快地承認:他確實將孫女黃杜鵑許給了外孫姚金貴;還說這是命中注定的姻緣,魚娘娘早有明示的;又說這都是黃家的家事,一切都由他這個爺爺說了算,他們不告了,回家說去。
這時候,他十分的有長輩威嚴。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因此案非同小可,任三禾終于也上堂了。
聽了黃老爹的話,他和黃元簡直不敢置信。
姚金貴卻狂喜難耐。
他今日原本忐忑不安,以為兇多吉少,特地將楊家、陳家人都拉了來,手持定親文書,務要抵死不認欺騙外公的罪名,再給黃元按一個逼表妹投水自盡的罪名。
誰知,外公竟然幫他,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當下,他立即請沈知府明斷,毫不心軟!
他知道,事到如今,黃元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的,杜鵑也不會放過他的。他要是不把這個表弟徹底踩死。別說輸了官司會被流放,就算贏了官司娶了杜鵑,黃元也會伺機報復,不知哪天就會咬死他。至于杜鵑。好像天上的鳳凰,必須將她打落凡塵,或許還能收服她,否則就別指望了。
沈知府這些日子被這案子弄得煩透了,原以為黃元的爺爺傳喚到場,就可以結案,誰知案子是要結了,卻是黃元的忤逆罪名落實,這不是笑話么?
也不是笑話,真要按黃老爹說的。黃元和黃老實、以及杜鵑都犯了忤逆罪,依大靖律,當判流刑。
他瞟了一眼旁坐的耿夫子,火大地喝道:“著,革去黃元秀才功名……”
黃小寶雙眼赤紅。瘋了一般嘶聲對黃老爹喊道:“爺爺,你為什么要幫姚金貴害弟弟?害弟弟革了功名被流放你就高興了?你為什么要害杜鵑?”
姚金貴喝道:“小寶,外公實話實說,你不得誤導他!”
黃老爹茫然四下張望,神情無措的很。
他秉著“家和萬事興”的原則,大義凜然地說了那番話后,卻見堂上眾人形色不似自己想的那樣:官老爺很不高興的樣子——難道是覺得自己搶了他審案子的活計?外孫姚金貴喜出望外。這在意料之中;孫子黃元卻呆呆地看著他,跟失去魂魄似的,根本沒有剛見面時的親切孺慕;兒子黃老實跳腳大喊不認這門親事;任三禾臉現古怪笑容,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諷刺;孫子黃小寶更是瘋狂了……
等他聽了黃小寶的話,驚慌地問道:“什么流放?什么革功名?青天大老爺,這是我家的事。我們不告了,我們回去自己說。”
姚金貴面帶急色地看向沈知府,希望他快些判決。
黃小寶大聲道:“爺爺你被姚金貴給騙了,你孫子就要被你害死了。”急得直跺腳。
黃老爹不敢相信地看看黃元,又朝堂上官老爺看去。
沈知府便問姚金貴道:“姚縣丞可是要撤了狀子?”
姚金貴緊張地回道:“大舅舅和表弟不肯認這門親事。下官也是無奈的很。”
這就是不肯撤了。
不過不是他不撤,是黃老實和黃元忤逆不聽長輩的話。
沈知府不理兒子沈望的眼色,又問黃老實道:“黃老實,你可是不承認你父親為女兒黃杜鵑定下的親事?”
黃老實屁事不懂,但這些日子聽黃元和杜鵑反復強調:要是不能把姚金貴告倒,他和黃元都會被判忤逆罪,那是要被流放的;杜鵑也會被判給姚金貴做妾,她是寧死也不會從的。
所以,他堅決答道:“不認!我已經分家單過了,我女兒的親事我做主。”
他不知變通和轉彎,此言正是落實了罪證。
沈知府又看向黃元。
黃元神情凜然,跨前一步,直視黃老爹,慘然笑道:“孫兒也不能遵從祖父之命。”轉向堂上,“就請大人判決吧!我跟爹都被流放幾千里,我姐姐自然一死了之。”再轉向姚金貴笑道,“恭喜表哥如愿以償,把大舅一家弄得家破人亡,表妹也害死了,可見是大孝之人!”
他已經沒了退路,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徒落個惹人恥笑的下場;再說,他也根本不想反悔,他絕不會答應將杜鵑許給姚金貴,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希望能點醒爺爺。
姚金貴心驚不已,這表弟還真硬氣。
哼,硬氣是要送命的!
面上卻惶恐痛心道:“表弟何苦如此固執……外公已經做主了,你快勸勸舅舅和表妹吧,為什么一定要忤逆老人家呢?”
“忤逆”二字咬得特別重。
黃小寶大罵道:“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你往衙門里告大伯,哪會有這樣的事?”
沈知府“啪”一拍驚堂木,待眾人靜下來后,緩緩道:“黃老實和黃元忤逆親長,黃老實流放三千里;著除去黃元秀才功名,流放……”
任三禾笑吟吟地看著黃老爹,一點不著急,相反,還很幸災樂禍的樣子,仿佛很高興看見他兒子和孫子都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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