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

第一百針 斷臂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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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峰籌到了銀錢、購置了屋地、買到了布帛針線、招募了繡工繡娘,于是一座新的繡莊便營運了起來。凰浦剛剛草創的時候,工房不大、人員不多,但大家滿心都是歡欣與鼓舞,這是我們自己的繡莊啊!我們十幾歲就有了自己的莊子,何其難得!當其時,我主領繡務,劉嬸管庫,陳子峰跑外務,我們三個都是第一次干這活,卻都很快就上了手。我自己本就有名氣,陳子峰又解決了買賣渠道,因此生意很快就做得紅紅火火,三個月便站穩了腳跟,半年便實現了擴展,再半年又擴張一倍,再半年更吞并了一個瀕臨破產的小繡莊,終于立足于廣東名莊之列,而那離開他向我們夸口建莊,還不到兩年!”

林叔夜聽得悠然神往,雖然他早知道大哥不凡,但聽說他的創業歷史后,仍然不禁心向往之,嘆道:“大哥的確是人中之龍。”

高眉娘在燈火中悠悠看著他,忽然也插了一句:“你也不差。你跟他……很像。”

林叔夜聽了這話,心臟陡地一提,不是高興,也不是不高興,只是……姑姑這是拿自己與大哥做比較?甚至覺得兩個人“很像”?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怪異的滋味,難以言說。

“再接著,我們參加了廣潮斗繡。”高眉娘繼續說道:“廣潮斗繡是五年一次,上一場我錯過了,而那一場則是加賽。”

“加賽?”

“是的。因為第二年有御前大比。御前大比并不定期舉行,要看宮中貴人的心意。按照慣例,各省有一個參比名額,蘇粵川湘能多得一個名額。往年代表粵繡出戰的便是前一場廣潮斗繡的前兩名,而我又錯過了,于是陳子峰四出奔走,不少粵繡老行尊也知如果由我出戰勝算更大,因此也都支持他,于是陳子峰得以說服各方,在御前大比之前再舉行一次廣潮斗繡。

“雖然之前我幾乎已贏遍全省高手,但廣潮斗繡與個人斗繡不同,不但是斗個人繡藝,還要拼財力、物力、人力,拼繡莊的底蘊!當時的凰浦剛剛建立,根基不深,只憑我一人之力,那些名莊有的是辦法拿捏我們!

“但陳子峰機變百出,我以力破勢,他們的各種手段,不管是臺面上的陽謀,還是臺面下的陰招,都在我們通力合作之下,全部化為虛無,終于我們贏得了廣潮斗繡,通往御前大比的大門也就跟著打開了!

“出發前往京師之前,是凰浦眾人一生中最充滿希望的時候,但她們都沒有想到,這一去,我再沒有回來了。我也沒有想到,再回廣州,已經是十二年之后!”

“當年京師到底發生了什么?你這十二年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不覺間,夜又深了許多,更鼓傳來,竟已是三更天了。

林叔夜細看高眉娘容顏,竟似憔悴了,這一夜言語似乎消耗了她不小的心神。

“姑姑,該睡了。你不能熬夜。”屋外頭響起黃娘的聲音,原來她一直守在門外。

“今晚傾訴的心情,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高眉娘對林叔夜道:“以后有機會再與你說吧。有些事情你若要了解,也可去尋陳子峰,他是你的兄長,想來不至于誆騙于你。”

“好——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句話想問,”林叔夜站了起來:“姑姑,你這次回來,真不是為了報仇?”

“不是不想,”高眉娘說:“只不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當有人跟我提起的時候,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她們要報仇,我可以配合,但我主要的心力不能放在這上面。”

“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更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刺繡。”

“刺繡和報仇,會有矛盾么?”

“你現在可能還不理解,以后應該會明白。”高眉娘端起了燈,一邊說著一邊上了樓梯。

林叔夜問:“剛才你說有人跟你提報仇,那人是誰?”但高眉娘沒有回應他,燈被她端走,這個問題便如最后的殘光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走出小樓,黃娘放了喜妹進去,讓喜妹從里面關上門,她自己眼都不眨一下地盯著林叔夜,似乎要目送他離開。

“你……你在防著我?”屋檐掛著燈籠,透過燈籠紙光線已經很昏暗,林叔夜卻仍然從她的目光之中,讀到了這種情緒。

黃娘竟沒有否認:“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但姑姑竟然……她好像開始相信你了,我自然要代她防著你!”

林叔夜皺眉:“為什么?”

黃娘冷笑:“因為同樣的事情,我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我不想姑姑在同一個坑里栽兩次!”

“經歷過一次?”林叔夜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你是覺得,我會像我大哥一樣妨害姑姑?”

黃娘冷笑:“不是覺得,而是確定!”

“確定?你憑什么確定?我的為人有這么差么?我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你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正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我才這樣覺得!你和他太像了!”黃娘說道:“不但樣子像、言語像,就連你們干出來的事情,也像!你們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個人——是,今天你待我們不錯,待姑姑更好,但那有什么用處!陳子峰反咬我們之前,待我們比你好了十倍!可到最后,還是將我們推進了萬丈深淵!”

她提起了她的斷臂:“你以為我這條臂膀是怎么沒的?”

林叔夜驚道:“不會是……”

黃娘冷笑:“當年他燒凰浦繡莊的時候,給了我和梁小惠兩個選擇——歸順他,或者砍了刺繡的手!梁小惠選擇了背叛,而我砍下了自己的手!”

林叔夜驚得退了一步,看著那截斷臂,他忽然無法責怪黃娘了。既然她認定自己和兄長是一樣的人,這種切肢之痛帶來的固執觀念,便不是輕易能改變的了。

他也沒再說什么,長吁了一聲,便朝前院走去,走出了幾步又停住,終究還是留下了一句話:

“總有那么一日,我會讓你對我改觀的。”

第二日天亮后,袁莞師與高眉娘一番促膝長談之后,袁氏門人拜別而去,前往廣和安投入新博雅繡莊的運作,袁莞師除了號召門下所有走得開的弟子加入外,又招攬到了不少刺繡師傅,她交游遍廣府,除了親傳的弟子、再傳弟子外,像黎嫂這樣受過她指點的繡娘數量不知凡幾,因此輕輕松松地就把新繡莊的骨架給建立起來,不數日間便順利運轉。

林叔夜將訂單所需貨物分門別類,擬成單子交繡莊高層,高眉娘和袁莞師看了之后碰了兩次頭,便將訂單的繡制草案擬了出來——兩人都是運轉過大繡莊的頂級人物,根據訂單要求而擬制繡品風格和生產方案,真是易過飲水。

但劉嬸按照草案清點下來,就發現物料還是缺了不少——廣和安雖有不少庫存留給了博雅,但和安的風格和凰浦差距甚遠,留下的物料并不能完全滿足新訂單所需。

林叔夜前往與黃謀商議,黃謀倒也爽快,看了貨單后表示他有進貨渠道,不過錢的問題卻還是需要林叔夜自己來解決。

“二哥你知道的,我現在一文不名了。”林叔夜笑著對黃謀說,他沒著急,因為他察言觀色,發現黃謀并沒有為難的表現,想必事情是能解決的。

果然,黃謀笑道:“坐擁高秀秀、袁莞師的刺繡名莊,還怕借不到錢?”

這幾天,有關高眉娘就是高秀秀的傳言,幾乎都要坐實了,連黃謀也拿出來說,林叔夜也不否認。

“那也要點門路,另外利息高否?”

“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門路為兄自會幫你尋到,但利息嘛——你現在急著要錢,家底又已經泄露了出去,這時候去借,人家肯定要將利息抬高的。”

林叔夜低頭沉吟了一下:“能拆借到多少?利息多少?”

黃謀用手比劃了兩下:“我能幫你找人,借到這個數,利息是這個數。”

林叔夜皺眉:“錢倒是夠了,但這么高的利息,回頭就算將訂單趕制出來,除去開支,這一年白干了。留不下資金,來年繼續為難,那時繼續舉債?那便惡性回環了。到時候年年都為債主打白工。”

黃謀道:“為兄雖有點門路,但面子也就這么大了。兄弟若要壓低利息,或許得去尋一個人作保。”

林叔夜知道他說的是霍綰兒,但他卻明白,霍綰兒開了口,省下的是利息,透支的卻是人情和臉面,生意場上的事情,不能總靠人情透支,當下搖了搖頭:“不妥。不過來之前我預著此事,已和我舅舅、高師傅商議過,我們三方愿各抽百之其十的股權出來,換取金流。”

黃謀哎喲了一聲,道:“這可……這可會有些虧啊——兄弟,你擁有兩位宗師,凰浦繡莊的騰飛指日可待,現在售出股權,可有些不劃算呢!”

林叔夜道:“眼下的關口過不去,談什么以后,不過兄長既然看好我凰浦,要不買入一些?”

黃謀與林叔夜對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行!原來兄弟是益著我呢!好,為兄買入,不過潮康祥流資也有限,只能購入百之其十。”

林叔夜道:“還有百之其十,我留給霍姑娘,剩下百之其十……”

“也交給我,我替你找個好買家,包你議個好價格。”

將凰浦的股權進一步稀釋,分別再讓霍綰兒和黃謀增持,一方面是換取現階段急缺的流動資金,另一方面也是需要加大凰浦在他二人心目中的分量——百之其五的股權實在是可有可無,但增加到百之其十五,那又不一樣了。

經過一番商議,霍綰兒果然也欣然答應,于是凰浦的股權再次調整,林叔夜、林添財和高眉娘各占百之二十,霍綰兒和黃謀各占百之十五,另外黃謀找來的大金主——純陽觀以甚為可觀的一筆錢,拿到了百之其十,純陽觀出的錢,比霍黃二人加起來還多得多。

給錢的三方都十分痛快,幾乎是合同一簽就把錢交割清楚,于是凰浦原本憋癟的金庫轉眼充盈。林叔夜眼看資金有了盈余,便先提出了兩筆款子,第一筆是作為凰浦繡莊修葺的追加費用,第二筆則是給凰浦、博雅兩莊所有繡工的大賞。

賞錢一發,二莊人員士氣大振。博雅這邊日夜輪班趕訂單,凰浦繡莊也大興土木,原本住在凰浦的眾人也都暫時搬到了博雅,袁莞師全權負責起訂單生產,而高眉娘則全力籌備廣潮斗繡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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