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谷雨拉著小滿一起洗碗,“姐,我今天很累了,咱們一起洗碗吧。”
王氏看著自己的閨女也有些心疼,“小滿去吧,谷雨這一來一回的走了不少路,再說繡東西也不急于一時。”
小滿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嗔她:“娘你就會護著她,她精靈著呢,剛才還像蝴蝶一樣滿屋子的飛,現在怎么說累了?”
話雖然這么說,小滿手里卻開始行動了,很麻利的就收拾好了飯桌。谷雨把留著的那份雞湯捧著手上,感覺還是挺熱,就拿著去驚蟄跟安錦軒住的房間,見安錦軒一個人坐在窗前,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幽暗的光線透過窗欞映在他身上,看著安錦軒這樣的年紀,竟然也有了一點滄桑。
谷雨把碗放在安錦軒桌前,他趕緊站起來,“我,我吃過了……”
谷雨一把拉住他,按在凳子上,“錦軒哥,你吃過了是你的,這是我家的,吃過是吃過了,沒有給你拿飯呢,就是一碗湯,快點喝快點喝,我還要洗碗的。你也真是怪,二叔公出門的時候讓你跟著我們一起吃,你還愣是要自己吃,這一個人做飯多費柴火……”
安錦軒突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很不習慣有人對他那么好,定定的看著那雞湯。
谷雨不懂怎么說他,就又笑,“錦軒哥你當初還給我們一整只野雞呢,這一碗雞湯算什么,快點喝下去。”
安錦軒也不再客氣,端過來,喉頭一動一動的,喝了下去,遞碗給谷雨,用手背擦擦嘴角。
谷雨噗嗤一笑,“叫你快點喝就快點喝啊,看著你也沒有那么笨啊?哈哈。”
谷雨已經出去了,安錦軒的嘴角一彎,帶出難道的一抹笑意。
而這邊,小滿正蹲在地上洗碗,谷雨把手里的碗放進盆中,心思還在剛才桌面的紙上,想著剛才趁安錦軒喝雞湯的時候看看的,沒成想他喝得太快,來不及下手。
小滿笑笑:“錦哥兒喝了?”
谷雨點點頭,見小滿快洗好碗了,她蹲在地上,悄悄道:“姐,你知道我們今天賺了多少錢么?”
小滿見谷雨壓低了聲音變得有些神秘兮兮,“你厲害!爹剛才都夸過你了,東西都賣光還剩下不少錢。”
谷雨用牙齒咬了咬嘴唇,然后偷偷湊到小滿耳邊:“姐,你說咱們來管家怎么樣?”
小滿手里的碗也不洗了,有些詫異的望著谷雨:“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了,娘要帶著夏至,爹也不好管家的,再說,萬一那邊的人來要,又被人家框了去。”
這正是谷雨擔心的,她挺有把握的說道:“姐,我以往生病的時候,常常看著師公做生意,雖然算盤我不會打,但是數也會算一些的,再說還有哥呢,咱們先把家管起來,你說怎么樣?”
小滿還是有些擔心,“要不,咱們去問問娘的意思?”
谷雨推推小滿:“那我洗碗倒水,你去跟娘商量。”
小滿甩甩手里的水珠子,在褲腿上擦擦,進屋去抱過夏至,晃悠著逗了一陣子,這才開口:“娘,跟你商量件事情唄。”
谷雨三下兩下把手里的碗也洗好,跑過去看小滿跟王氏商量得怎么樣,卻見王氏也沒有說什么,去房中掏出一把錢,“閨女,你可要想好,這管家不是小事,你們也不要怪你爹偏著那邊,他心里苦呢。”
正說著,李得泉也過來,看著小滿拿那串子錢,又聽王氏說小滿要管家的事情,他自是沒有什么理由反對,只是沒頭沒腦的說一句,“小滿你也大了,下次再不能那樣了,啊?”
小滿臉一紅,知道李得泉是說她打上門的事情,含糊應了一聲,退回了房中。
谷雨也進門,從小滿手里接過那串錢,知道是一百文,她清空一個壇子,跟小滿道:“姐,這個就是以后咱們的錢罐了,到時候我要學寫字,就可以記賬了。”
小滿沒有笑,反而有些幽幽的道:“沒聽過寫字就為了記賬了,谷雨啊,咱娘剛才跟我說,爹當初學木匠的手藝,剛開始跟師傅的時候,很是受了幾年苦,也不能干家里的活計,全靠家里像供著學子一般的供出來,所以爹常常覺得虧欠,我們也不怨爹,啊?”
谷雨心說,心里覺得虧欠是一回事,那邊的人打著各種由頭過來要東西又是一回事,即便爹當初沒有為家里做什么事情,現在也不至于自己吃不飽了還要幫那邊吧,她這么一想,愈發的覺得把錢抓在手里是個明智的想法。
出得屋來,看著驚蟄跟安錦軒關在屋子里,還關著門,也不知道點了什么,有些光透出來,而堂屋里,王氏跟小滿,還要四嬸陳氏已經在繡花了,王氏在一旁教她辟絲,看著已經頭發絲粗細的線一辟為二,陳氏嘖嘖的說出聲,卻怎么也學不會。嘴里兀自的在念叨:“呀,我這眼睛不行了,怎么能這么點大的線還辟成那么細,我先看著你們繡吧。”
谷雨對這個四嬸說不上什么感覺,當初吳嬸子救了自己,也覺得四嬸挺好,但是看她來學繡的樣子,又不是專心要學的,就是伴著在一邊說話,越發的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這就仿佛那無心學習的孩子,站在臺上的老師一看就知道。
這不,陳氏又做了一會子,挑開的話頭還小滿跟王氏都不怎么接,只顧在那繡著,她覺得無趣,就走了,卻也不是要往家的方向,谷雨有些奇怪。進門又見小滿道:“娘,四嬸不像是繡花,倒像是來說話的,在家說不行嗎?真真奇怪。”
王氏莞爾一笑,“你四嬸想學就過來,看樣子她也是個坐不住的,我們姑且不去管那么多,她要是學咱們教就是,要是不學也就罷了。”話一說完,屋里的夏至扯開嗓子哭,王氏急急的跑進去。
小滿繡著繡著也呵欠起來了,谷雨看著她扎到了手指,就道:“姐,明天再繡吧,不急著這一陣子。”
小滿搖頭,“這繡花本來就是磨工夫的事情,不能馬虎的,這一針一線的東西也欺瞞不了人,要不然憑啥人家會要我們的繡品。”
谷雨嘴巴一扁,“憑啥,姥姥家不是在城里開繡鋪的嗎,你們的東西拿去這小鎮子上哪里見過這樣的貨色,還不是搶著要,你呀不要太拼命了,爹的東西會越來越好賣的,日子也會好起來。”
小滿不明白谷雨為啥這么說:“你又不是沒有窮過,現在家里的存糧都沒有呢,我想著多繡一點,到時候夏至大一點能夠有點好東西吃。”
谷雨撲哧一笑:“不行,這些是我要想的,你呀,就安安心心的繡花,現在我管家聽我的,總之只會變好的,咱們去睡吧,明天早一點起來就行了,還不費燈油呢。”
或許是這最后的一句話打動了小滿,她把手上的東西放好,也去洗把臉準備歇息了。
油燈一吹就滅了,堂屋里卻扔有煙味出來,竟是驚蟄跟安錦軒屋中的。
此時,兩個人都對著桌子,在埋頭寫著什么,而一根已經沾濕了的小竹棒上,削尖的一頭穿著幾個圓圓的東西,散發著還算好聞的香味,也帶來一片光亮。
安錦軒放下手里的毛筆,“驚蟄,他們都睡了,咱們也睡吧,這桐油子也快燒完了,下次進山的再多摘一些回來。”
驚蟄頭也不抬的應道:“等等,我馬上就好。”手上的速度加快了一些,終于趕在那桐油子的光線黯淡下去之前放下了筆,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溜出房門,到院子里洗筆,又進房里,驚蟄問道:“錦軒,你說這一次我們寫的這些菜譜能賺多少錢?”
安錦軒翻翻,“那個飯莊說要先看看咱的字,這一張是貼在門臉上的,要是可以用,就給咱們十個錢,日后那些單子就給咱們寫了,估摸著也能多少賺一點。”
驚蟄看著自己寫下的那張紙,點點頭,“十個錢也不算少了,頂的上小滿繡一條帕子,要是這么一直有得寫,說不定到了秋天,我就能夠存夠上私塾的錢了,這樣也不至于連累他們,只是多虧你了錦軒,我出鎮上不太方便,也不能讓爹爹知道。這些梧桐子也都是你弄來的。”
安錦軒嘴一咧,有些不好意思,“你還跟我說這個干啥,你不是還教我那些文章的么,再說你的字也比我的好,我拿著出去臉上也有光。再說你們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說法,只是不要讓你爹知道了,又打你。”
驚蟄的臉色在黑暗之中看不見,卻是嘆了一口氣。
安錦軒又道:“哦,我們昨天說到的那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我一琢磨,覺得你說得也對,這不能單單的從表面上來看,說是有朋友來了會很高興,再一想,也就是太孤獨太凄然了,周圍能夠說得上話的人肯定不多,要不怎么有一個朋友來了就那么高興呢……驚蟄,你就是我的那個遠朋……”
聲音越發的低了,也不知道他們說了多久,總之那茅草房子在夜色之中,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