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當中有兩棵樹,一梧桐,另一榕樹。看樣子已經都上年頭,有了亭亭如蓋之意,這院子里初進之時有些陰涼,甚至有些了無人氣的落寞。
而此時,廚中炊煙直上,笑聲不斷,房間當中也是一塵不染。
安錦軒拎著木桶,褲腿已經卷起來,肩上搭一汗巾,站在樹蔭之下抹了一把汗,望著跟自己差不多打扮的驚蟄說話,“你瞧瞧你這樣子,哪里有點縣太爺的架勢,本來還以為送你過來好好享福的,狐假虎威一般,卻被當成小廝使喚!”
驚蟄一笑,聽著谷雨在房中指派石頭等幾個人,剛要來的時候父親已經告誡過他,新官上任,不管如何都在一個能夠沉住氣,盤點交接這些最是緊要,那些賬目之上定然會有一些貓膩之事······是以,這剛來的時候,倒是也有人眼見他進了縣衙,但是卻無人來迎,要是他一個人,自然的也不是那么放在心上,但是不舒服是一定的。
所以安錦軒幾人前來,倒是讓他覺得沒有任何關系了,賬目之事,安熟悉得很,谷雨嘰嘰喳喳卻是個有主意的,這初來之時,他們還特意的去客棧住了一晚,次日一早進這后衙,看著那灰塵的程度是一時半會擦不干凈的,谷雨當機立斷的讓他們幾個都提水,好生的都沖洗一番,這天氣還是熱,這樣一來還賺了個涼快呢!
這不,才沒過多久,就已經被整理得有模樣了,況且他自己出了一身汗,心情反而好了起來,不由得就想到當初在桃莊時候的情景。
正在那相互取笑之間,谷雨拎著一個掃帚出來,見這兩個忙中偷閑,一串白眼甩了過來·“還不快去提水去!要不晚上這地方不干,看你們住水池!”
安錦軒扭頭一樂,“正好再去住客棧!”
話是如此,人卻已經走了好幾米。
驚蟄一路上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一鈍,他以前倒是想著·在莊子里的時候一直都是谷雨一家子顧著自己,甚至那般艱難的情況之下還去念書,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實在是沒有盡到什么責任,谷雨倒是小小年紀的就知道賺錢養家。進城之后也是如此,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在那個時候是發揮不了作用,但是只要自己夠努力,就能夠把以后的日子過得美美的·到時候谷雨她自然就不要那么辛苦艱難,一家子也有自己看顧……
但是這一路上來,她聽著谷雨跟錦軒所說的那鋪子,生意甚至是平日之中的煩惱,驚覺自己根本插不上話·驀然才有些發覺,或許這是谷雨愿意過得日子,她從來都不是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是自己錯的很離譜。而今,他仍舊是他們的大哥,他不知道這樣的身份是不是好些,只是骨子里一直把他們都當成至親的人。
錦軒那邊他明白,但是沒有說·心里倒是有些失落的·只是昨日他好生的談過之后說了一句,要是他接著要做的事情·讓谷雨感到不開心了,他必定的不會讓她再呆在他身邊。
話至此,兩人都明白。
終于把這地方好生的收拾一頓,王氏那邊已經在樹蔭之下擺飯,簡簡單單的飯食,勞累過之后卻是吃的很香,這吃飯當中多半都是王氏在嘮叨,這說是上任,怎么也沒有個來接的人?幸好的跟著過來不然可就是受苦了,一邊又安慰驚蟄不要多想,又說帶來的東西不夠的,等安頓好了之后在這附近添置一些,還有那些桌椅板凳,有的已經不能用了,又后悔為什么李得泉當日沒有跟著起來······
驚蟄聽著這嘮叨,眼眶就是一熱,不是至親之人,誰能管你到這步?趕緊的把飯碗舉高,狼吞虎咽。
谷雨見驚蟄的樣子,笑嘻嘻的對王氏道:“娘,什么話都被你說去了,不是你說爹要留著在那照顧著姥姥姥爺的,還有姐姐也在啊,這個時候又說爹爹不來,要當真是放心不下,等我們回去了再讓爹爹或者姐夫過來不就成了,況且大哥也不是來受苦的,這上任的新官呢,沒準人家不知道他今日到才沒有來見,等會你就是想幫忙也是插不上手了不是!”
正說著呢,撞進來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打量了他們一番,又匆忙跑走了。
飯罷,谷雨洗碗,王氏又不放心的到房中收拾了一頓,忙完已經日薄西山,正好一群人呆在樹下納涼。
王氏手里不停,要趕著繡一個簾子。
石頭跟另一帶來的車夫正在那趕棋,安錦軒看著驚蟄,“看這樣子你還是要準備好,怕是上任虧空什么?到你的時候盤點之時怕是難過,就這么拖著你?我可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驚蟄此時記著蘇恪守的話,卻是半點不擔心的,只是笑,“你也不要著急,我自然要好好的把這縣令當下去,你那點什么東西也還能辦的了。”
安錦軒自然是知道他所說過的生絲的問題,梧縣多蠶農,但是這蠶農多半不成規模,所得要經過層層盤剝,到手里的實在有限,自來就是遍身羅衣者不是養蠶人,而驚蟄在此處為官,他正好要生絲,這要是做得好,驚蟄那頭為官要造福一方自是不用說。安錦軒卻是解了燃眉之急,要知道安二之所以那么放心他,也多半是因為云州城里的生絲安錦軒是沒有辦法拿到手里的,安二此時自然是跟他一處,他也當作不知,日后難免是要反目,所以他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出路才行。至于現在,讓安二放心的對付安大,他沒有理由不幫幫他。
如此一來,這梧縣蠶農,日子也能好過一些罷了。
一陣吵鬧之聲,倒是有人急匆匆而來,手里還拎著那些棒子一類的東西。
石頭一見,趕緊起身攔在跟前,眉頭緊皺。
谷雨看了一眼,放下心來,卻笑驚蟄,“哥,你這個縣令當的?可真是聞所未聞了,哈哈。”
聽見笑聲,那為首一人剛要喝斥,卻見石頭手里的劍把為首二人的棒子打在地上,“新任縣令在此,爾等怎能如此張狂?”
當中一個白衫者一怔,卻是笑著止住了后來之人,“敢問可是蘇大人?”
驚蟄點點頭,并沒有說話,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愣是誰要上任,被人家拿著棒子闖進來,怕是也只能板著臉了。
那白衫者多是有些訕笑,身后的人也都斂了神色,有些不自在起來,“不知蘇大人已經到了本縣,也沒有人知會一聲,小的吳平,實在不是有意冒犯,這您有所不知,今日這地方遭賊,倒是有人偷偷的住進來,我一聽到那桑兒的信,就趕緊過來了,這孩子真是不懂事,我當真是弄錯了。”
這話里話外的都是道歉的樣子,神色卻是不像,看樣子倒是不是他有錯,敢情人家是不請自來的意思?怪不得他,還有那小孩誤報,孩子不懂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何嘗不是說你們這一群人長得跟那賊人一般,所以就這樣沖了進來。
驚蟄面色發青,這話他卻是不好接的,石頭就是要斥責也是不知道再怎么說了。
谷雨倒是不怕的,這時候正好用得到自己,縣令有個刁蠻小妹這事情,電視里多了去了,看著那吳平的打扮,她有些好笑,“吳師爺是吧?你這話好沒道理,人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們是要先燒三把火滅滅大人的威風吧?”
吳平雖然賠笑,心里卻是不把這小姑娘放在一起的,這種直來直去的怪責他向來不懼,“這姑娘說的是哪里的話,我們日盼夜盼的,總算是把大人盼來了……”
谷雨撲哧一樂,“哎呀,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既然是日盼夜盼,何以我們來的時候行蹤并不隱秘,為何就沒人發覺,這也就罷了,今日一早的就過來收拾,這無一人迎接守衙,這就是日盼夜盼?此第一把火。進門之初,這桌椅怎么看著都不像是近年來有人用得,不然何以在屋子里的東西,倒是像那日曬雨淋過的腐朽?灰也是在太過奇怪,難不成人久了不住成堆的?此二火。無人守衙倒是也就罷了,衙門倒是遭賊?這大人沒有到任,難不成的師爺您就以為沒有人管著可以不用辦事了?況且就是看著有人煙,讓一個小孩進來打探,這還隔了幾個時辰的,帶著棒子進來,還說不是冒犯?你們難道是以為大人不到,就能夠自己逍遙自在,此第三火!端的真是威風,只是不知是誰人給的擔子!”
吳平腿一軟,跪倒在地,他實在是沒有料到,這一個姑娘把他們的打算都這么說了出來,心里吃驚,面上卻是不能認的,但是這要叫苦,也難了,誰叫自己剛才多嘴多舌的,以為這婦孺,剛上任的大人又是看著沒有經事的,就想著給他難堪,此時卻是自己下不了臺了,不然的一個罪名扣下來,真是吃不了兜著走,特別是庫房那邊的事情也要懷疑到自己身上······
吳平冷汗一冒,竟然不知道要說什么是好。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