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過了一萬年,文竹深吸一口氣,然后慢慢睜開眼睛。無論結果如何,她始終是要面對的。
這一看,她有點哭笑不得,原先等待的煎熬,都變得不知是為了什么。只見顯示屏上,彈出的窗口是“為了您的賬號安全,本次登錄需輸驗證碼”。
她動了動手指,然后緊緊盯著屏幕,將驗證碼輸了進去,然后單擊了確定。
這次文竹沒有閉上眼睛,所以親眼看到那個彈出窗口刷的一下變了,窗口上的文字顯示為“輸入的密碼不正確”云云。她知道,自己的密碼是不會錯的。這個企鵝還算善良,沒有直接告訴自己,那是不存在的,而用了個密碼錯了的借口。
她關掉窗口,心里像是擠滿了東西。但此刻她不想管自己心里是怎么樣的,而是快速打開瀏覽器,開了百度網頁,開了微博網頁,開了各種論壇的網頁。
接著,一個接一個地輸入賬號和密碼,毫無疑問,每一個都告訴她,密碼錯了。
文竹不死心,她不想要這樣善意的安慰,她想要的是一個了斷。事關生命,她不想要模棱兩可的答案。
她想了想,在百度網頁上打入了“身份證查詢”幾個字,很快搜索出來了一個可以查詢身份證的詞條,她單擊進去,然后在“輸入身份證號碼”處,快速輸入了她作為文竹時候的身份證號碼。
跳轉只有一秒鐘不到,而她卻覺得過了一輩子,然后頁面就出來了。讓她崩潰的是,出現的還是一個冷酷而和善的安慰,“對不起,你輸入的身份證號碼有誤,請重新輸入!”
緊緊盯著網頁上的抱歉,文竹渾身充滿了疲憊。也許無一例外的錯誤告訴她,其實她不是死了,而是根本就不存在過。
可現在,自己又算是什么?
她又在網絡上搜查網絡電話,只是打開了界面,她卻不知道打給誰。因為在文竹的那些歲月里,她竟沒有記下哪怕任何一個號碼,除了自己的。所有的號碼,都被存在了手機里,而不是記在心里。
半晌,她還是將自己曾經用過的號碼輸了進去,然后耐心等待著語氣冰冷地提示她打的電話是錯誤的聲音。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這次,一把沒有感情的女聲給了她一個了斷。
沒有,這個世界上,沒有文竹的痕跡,一點兒也沒有。
文竹又坐了一陣,悲傷只是一時的,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了。早就有預感了,現在,不過是得到了證實罷了。
她清理了一下桌面,然后關機離開機房。
走著走著,她覺得腦袋像被針扎一樣痛,而身體,卻輕飄飄的,仿佛站在云端。
又走了幾步,走到幾張靠背椅旁,她終于忍不住,坐了下去,然后沒堅持多久,就暈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聞到了熟悉的藥水的味道,還聽到了低低的哽咽聲,“都怪我……如果我陪著她一起出去就好了……”
這是文媽媽的聲音,她素來不愛在兒女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軟弱的。也許等她睜開眼睛,文媽媽就會一臉若無其事。
文竹睜開了眼睛,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原先的文綠竹,也沒有了原先的文竹。只有一個帶著文綠竹和文竹記憶的新人,只是她還是叫文綠竹。
“綠竹醒了……”大姑驚喜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文竹睜開的雙眼,就撞進了大姑滿是喜悅的眼睛里。
文媽媽胡亂擦了把淚水,側頭看向文竹,她的眼睛還紅著,“你醒來了,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的,媽媽,我只是累了,走到半路忍不住睡著了。”文竹聲音虛弱,慢慢地說道。
文媽媽眉毛一豎,“你還要騙我?醫生都說了,你是勞累過度暈過去的,如果不是發現得早,前幾天又養得好,你現在只怕還在急救室里。”
想不到文媽媽會發火,文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而不等她說什么,文媽媽的命令就下來了,“從現在開始直到出院,你都不許胡亂走。要去哪里,我陪著你去,不然就躺在病床上休養。”
文竹大驚,“媽媽——”
“沒得商量!說什么也沒用!”文媽媽瞪了一眼文竹,然后轉身看向大姑,“現在也快春耕了,我們耽誤了你這么長時間,也不好繼續麻煩你了。綠竹這里我守著,你回去打田吧。”
說完了回頭警告地瞪了文竹一眼,就拉著大姑出去了,想來是要說什么體己話。
文竹躺在病床上,確實不敢起來了。她自己也有感覺,這會兒眼前不時發黑,估計就是她腦袋的傷又嚴重了。
然而事情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她躺了沒一會兒,就感到陣陣惡心,然后忍不住吐了起來,將今日吃的全吐了個干凈。
這時候文媽媽已經回來了,她看見文竹吐了,大驚失色,一邊上前幫忙,一邊拉鈴叫醫生。
等文竹吐完,醫生進來時,病房里還有難聞的氣味。好在醫生沒在意,幫文竹檢查了一番,就得出結論:文竹這不是孕吐,而是腦袋受重擊的后遺癥,這兩三日估計都會吐。
文媽媽更擔心了,將文竹看得更緊。因為文竹肚子里有孩子,她也不敢讓文竹吃別的藥,只能每日去菜市場買雞,借了別人的工具熬雞湯。
在文竹不會因為腦袋而嘔吐之后,文媽媽和文竹說了她肚子里孩子的事,還說了村子里幾個老太太的意思。
“依照我的意思,孩子是絕不能要的。你自己現在還是個孩子,怎么擔負得起做父母的責任?你現在十六歲,等養好了十七歲,回去讀高二,和班里的孩子一個年齡,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是村里的老太太不是說了嗎?如果不要孩子,就不讓我們回村里去了。”文竹慢慢地說道。關于孩子,她現在有些心亂,也不知如何處置。
“我可不管她們,你還有大好的未來,我可不能因為她們信仰個宗教就毀了你。而且村里還有其他老人,還輪不到那些老太太說話。再不濟,媽媽帶你到城里打工去,不回村里就是了。過得三五年再回去,她們還能說話?”
文媽媽說了自己的意思,就沒再多說什么,一直守著文竹。
直到出院,文竹也沒能再去一趟機房炒股,她一面心疼有錢沒賺到,一面為腹中胎兒而煩惱,一面又想著,以后她就是文綠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