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食香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一葉之秋

權貴真的生來就高人一等嗎?他們真的就有草菅人命的權力嗎?和平民百姓相比,他們的命當真比較精貴?

珍珍郡主不過是個閨中女子,難道就因為她身份尊貴,就可以傷害無辜人的性命?

這太沒有道理了。

杜玉娘面容上染上一抹哀怨的神色,這些話她擱在心里很久了,可是不知道要要去問誰,才能有一個答案。

“楊大哥,像鎮北侯那樣鐵骨錚錚的漢子,為何會有像珍珍郡主那樣的女兒?”珍珍郡主要不是因為投了個好胎,能有現在的風光和得意?

這讓他怎么說?

楊崢面上閃過一抹難色,卻又聽杜玉娘道:“侯爺守衛邊關多年,蠻夷聽了他的名號,個個聞風喪膽。咱們國家的老百姓,哪個不佩服侯爺的人品?可是為什么,他能治得了窮兇極惡的蠻夷,卻治不了自己的女兒?”

“玉娘!”楊崢握著她的手,“這些事,不是你應該操心的,聽話。”

杜玉娘這個時候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性子,但是她也是真的心疼那條無辜的性命。那個馮產婆她招誰惹誰了,她甚至都不認識珍珍郡主,怎么就被拖進了這趟渾水里來。

“楊大哥,侯爺是不是根本不知道珍珍郡主做的這一切?還是他什么都知道,根本就不想管!?”杜玉娘越說越激動,“是不是?”

楊崢連忙抱了她一下,“玉娘,你冷靜點。”

“我怎么冷靜啊?有人因為我死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因為我的關系死掉了,我怎么冷靜啊?”眼淚不自覺的掉下來,停都停不下來,不多時,竟然是泣不成聲。

“好了好了。”楊崢可是嚇壞了,連忙笨手笨腳的給杜玉娘擦眼淚,“別哭了,別哭壞了身子。”

大概是楊崢的指腹太粗,蹭得杜玉娘臉都紅了。

可能是母子連忙的關系,杜玉娘的情緒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鬧騰起來,在她肚子里拳打腳踢的,疼得杜玉娘臉都白了。

楊崢一瞧,嚇得汗都下來了,“玉娘,你別嚇我,怎么樣?”

“沒事。”杜玉娘深呼吸了兩下,覺得小腹沒有下墜感和疼痛感,孩子們也漸漸安靜下來。

“真沒事?”楊崢見她臉色好了一些,這才放心了。

杜玉娘身體雖然沒事,但是心里卻還是很難受,她知道自己再怎么難受,也應該學著控制情緒,否則的話,受罪的是她和孩子。

杜玉娘深呼吸兩次,才道:“我沒事!楊大哥,這件事就像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一樣,實在難受。”

楊崢握著她的手,語氣堅定地道:“我知道,玉娘,我明白你的感受。只是有時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杜玉娘輕聲重復著這四個字,“什么叫身不由己,是因為侯爺只有她這么一個孩子的關系嗎?”

楊崢欲言又止,張了張嘴,像是有話要說。

杜玉娘緊張的盯著他瞧,“是不是又不能說?”杜玉娘頭一次覺得有些失望,她落寞地道:“我知道了,你不樂意講,那就不要講好了。只不過,那馮氏終究是因你我二人而死,她家里那邊,你要多照顧才是。”

楊崢見她這樣,心里十分不好受,輕聲道:“玉娘……”語氣十分糾結。

杜玉娘就瞧著他。

“珍珍郡主……并不是義父的女兒。”

杜玉娘猛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么?這……這是什么意思。”

楊崢輕聲嘆了一口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不是義父的女兒。”

“真的?”

“這樣的大事,我還能騙你不成?”楊崢無奈地道:“人人都以為,當年侯爺夫人會早產而亡,是因為操持老侯爺夫人的身后事累到了,故而生產時氣血不足,難產而亡,留下一女。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楊崢低聲道:“當年侯爺遠在邊關,家中事少有過問。后來因為都老侯爺夫人病重,他曾回去小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奈何邊關事大,他這個三軍統帥不能不回去鎮守,于是老侯爺夫人的病還沒好,義父就離開了京城。他走后不久,侯爺夫人就被查出有孕,大家都以為這是喜事,但是實則侯爺夫人懷的,并非是義父的骨血。”

這消息也太……

杜玉娘一時也找不出形容詞,她可不知道,后世有個詞兒叫做勁爆,形容的就是這種讓人驚掉下巴的事。

“侯爺不知道嗎?”

“連我都知道的事,義父怎么可能不知道。”楊崢傷感道:“不是我想瞞著你,這事兒,實在不好說,有傷義父體面。他老人家年輕時曾經受過傷,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那傷,傷到了要害,雖能……”

楊崢尷尬的清咳了兩聲,“雖然能行周公之禮,但是子嗣方面卻是無望了。”

也就是說,侯爺夫人給侯爺戴了綠帽子!!!

杜玉娘面上一紅,暗想怪不得楊大哥什么都不肯說,原來還有這么一出驚天的丑聞。事關一個男人的顏面,要是傳出去了,堂堂侯爺,如何做人?難怪他不肯說。

“那……”杜玉娘心里有好幾個問題要問,可是這會兒,她也有點張不開嘴了。

“義父心里清楚,若是他這一生都沒有子嗣,只怕也會讓人詬病,再說孩子是無辜的,也就留著她了。”楊崢道:“侯爺夫人雖然做了對不起侯爺之事,可是她操持著整個偌大的侯府,還親自操辦了老侯爺夫人的喪事,自己更是丟了命。逝者已矣,侯爺也就不想再追究了。”

真是命運弄人啊!

杜玉娘嘆道:“侯爺是個好人。”

夫妻倆都沉默了下來。

杜玉娘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問道:“楊大哥,侯爺的事,皇上可知道?”

楊崢搖頭,“這種秘事,就算天子耳目眾多,只怕也難打聽到。況且當年給義父看診的大夫,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杜玉娘急急地道:“關于侯爺的那個夢,你有什么線索沒有?”

“軍中勢力紛雜,不太好辦!”

“在我夢中,侯爺是因為賣國罪被抄家砍頭的。”杜玉娘想了又想,“你調查的人里面,可有可疑的?”

楊崢嘆了一口氣,“并沒有什么明確的目標!這個人藏得很深,只怕不到最后關頭,是不會出來的。”

“你知道不知道郡主的生父是誰?”杜玉娘問了這么一句。

楊崢皺眉,“你怎么突然又問起她的身世來。”

杜玉娘深吸了一口氣,“有沒有可能,郡主的生父,就是那個要算計侯爺的人?”

楊崢的心中猛然一震,眼神里也帶上了幾分難以置信的思量。

“我是這樣是想的,你想想,若是郡主的生父本身有問題,事情是不是就能串起來了。”杜玉娘怕自己說的不明白,又重新說了一遍:“侯爺夫人也是身出名門,名門之女,定是恪守女德的,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你的意思是,她是受害人。”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杜玉娘只道:“假設,假設那個人是侯爺的敵人,一直想要害侯爺,奈何雙方實力差距巨大,他只能改變策略,暗中籌謀布下這個局呢?”

“你想想,假如他也不知道侯爺的隱疾,卻一心想要污了侯爺的名聲,自然要對侯爺夫人下手了。如果侯爺不知道郡主的真實身世,一心把她當成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對她千依百順,那么這個人的計劃是不是就完成一大半了?”

楊崢越想越覺得杜玉娘猜測很靠譜,便接過話茬道:“若是此時郡主已經得知自己身世,那么很有可能與那人聯手。一個在明,打著侯爺親閨女的名號;一個在暗,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當真防不勝防。”

“楊大哥,你找個信得過的人,去查查侯爺年輕時候的事情吧!又或者,查一查侯爺夫人年輕時候,可曾傾慕過什么人。”

楊崢道:“好,這件事我來辦,你不要操心了。”

杜玉娘覺得自己很不爭氣,她明明不是那么矯情的人,為何這回會發這么大的脾氣。

“楊大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問你這些事情的。”侯爺的隱疾,實在是不能對人言的大事,楊大哥瞞著她是對的。

“傻丫頭,不要說傻話。”楊崢道:“時辰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你不睡,孩子也要睡的。”

杜玉娘確實有些困了,楊崢扶著她進了里間,夫妻二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楊崢起身去園子里打拳,回來洗漱吃早飯的時候,杜玉娘還在睡呢!

他有事要辦,就囑咐流螢不要吵杜玉娘,自己帶著兩個徒弟出門去了。

杜玉娘醒來時,都日上三竿了。

李氏都讓馬婆子過來瞧她兩趟了。

杜玉娘連忙讓流螢給她洗漱,梳頭。急匆匆的吃了兩口早飯,就去了李氏的院子里。

李氏正在做針線活呢!瞧見杜玉娘來了,就放下手里的剪刀,讓馬婆子幫她把東西先收起來。

“我都好幾年沒瞧見您干這個了。”杜玉娘笑了笑,“做的什么?”

“我是閑來無事,讓人找了一些布,做點小孩子的東西打發時間。”眼瞅著杜玉娘也要生了,李氏便想把小孩子的東西準備出來。

雖說家里買了不少現成的,但是李氏覺得還是自己做的東西更好,更舒服。

“你呀,我這晌午都要吃飯了。”

杜玉娘羞得不行,只道:“昨天楊大哥回來的晚了一些,我是中午睡多了,干脆就跟他說會兒話。一聊就起勁了,這才歇晚了,以后不會了。”

李氏讓馬婆子帶流螢出去了,看樣子是要跟杜玉娘說些悄悄話。

“你身子重,可要有些分寸。”李氏道:“也別嫌棄我話多,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杜玉娘這才知道李氏誤會了,她怕是以為他們夫妻倆……

“祖母,您想哪兒去了?楊大哥不曾……哎呀,我們真的,就只是聊了聊。”這會兒她有點哭笑不得了。

“真的?”

杜玉娘連忙點頭,“真的,比真金還真,不信您去問流螢。她是貼身侍候我的,這些事瞞不過她的。”

李氏這才真信了,笑瞇瞇的點頭,“你別急,我也沒說什么,只不過是怕你們年輕,不懂得這些。”

杜玉娘松了一口氣,又道:“算算日子,明天秦大夫會過來給我看診。祖母,順便也讓秦大夫給您把把脈。”

“我身體好著呢!”

“我知道,可是畢竟您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平時應該多注意一些的。你看那些大戶人家的老封君,為何一個個都那么長壽,還不是大夫來家里來的勤快!有些小毛病,及時發現,及時治了,這樣身子骨才能更好。”

“好好好。”李氏玩笑道:“真是怕了你了,小小年紀,啰嗦勁兒都要趕上你娘了。”

杜玉娘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又問:“我姑姑沒來嗎?”

“你當你姑姑跟你一樣懶不成?早早就來過了,陪我一起吃了飯,是我讓她回去的。那孩子是有孝心,可是她的性子就是那樣冷冷清清的,你讓她一直留下來陪我,肯定會覺得無聊嘛。”

杜玉娘點了點頭,“是啊!”別的就沒再說什么了。

不多時,廚房那邊果然送來了李氏的午飯。

杜玉娘直捂臉,這是臊的。

反正她早上幾沒吃幾口,干脆留在李氏這兒,吃了一碗蛋羹,幾樣小菜,這才算是真的吃飽了。

“祖母,我得去外頭轉轉了。”

李氏點了點頭,“去吧,多動動有好處,讓個身體結實的婆子扶著你,那小丫頭瞧著瘦。”

“知道了。”

杜玉娘喊了流螢一聲,主撲二人便出了屋,出了跨院,直接去了園子里溜達起來。

園子清理的很干凈,地上也掃得很仔細。

杜玉娘看著微微發黃的樹葉,不由得感嘆道:“一葉之秋啊!時間過得真快。”

“可不是,建園子的時候,還是初夏呢,這一晃,就是深秋了。”

杜玉娘心想,何止啊,有時候啊,一眨眼,就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