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午后,陽光正好,橘色的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照射到窗欞上,讓屋子里也變得溫暖起來。
杜玉娘坐在臨窗大炕上挑皮料,流螢坐在她旁邊幫忙整理。
“這個好。”流螢指著一張火紅色的皮子道:“太太,這張皮子顏色太好看了。”
杜玉娘讓她把那張紅皮子拿過來,順著光一瞧,這皮子紅如火,皮毛光亮,一根雜毛都沒有,實在是難得。
“這是什么皮子?狐貍皮?”杜玉娘道:“真是稀罕。”
“您干脆做件襖子得了,這皮子這么好,也夠大。”
杜玉娘只道:“這顏色也太鮮亮了,不行不行。”
“這有什么的?”流螢勸她道:“您這個年紀,不正是穿鮮亮衣裳的時候?眼看著就要到冬天了,現在置辦正合適。”
“這種衣裳,還是要請人做,太費周章了。”杜玉娘想了想,便道:“算了,還是先收起來吧,等明年再說。”
流螢覺得很可惜,太太生得美,皮膚又白,穿件紅色的皮襖子,肯定好看。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緊接著,竟是一個好久沒有聽到的聲音驀然響了起來,“五嫂,我回來了!”
杜玉娘一聽,微微愣住,緊接著心中狂喜,“是柳星兒?”
流螢也聽出來了,“是柳姑娘。”一邊說,一邊起身去接人。
簾子一挑,竟是柳星兒自己進來了,她穿了一身非常利落的衣裳,上面穿的是紫金色的杭綢小襖,底下穿了一件褐色的褲裝,腳上穿的是小皮靴。一身打扮更襯得柳星兒颯爽英姿,好像她什么都不用說,只要往那里一站,便能將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快來快來。”杜玉娘朝她招手,“幾個月沒見你,快讓我瞧瞧。”這一瞧,還真看出一些不同來,柳星兒瞧著比之前瘦了一些,黑了一些,可是眼神卻是更加清亮了,人也精神。
“五嫂。”柳星兒也不客氣,直接坐到了杜玉娘的對面,還沒說上話,就被杜玉娘的肚子吸引了,不由得輕聲驚呼,“我的天啊,這肚子……”接著她二話不說,拉起杜玉娘的手腕給她診脈。
流螢端了茶水和點心來,見柳星兒在問診,也不敢打擾,輕輕的把東西放在一旁,老老實實的在一旁站著。
“還好!”柳星兒道:“從脈象上看,寶寶們都很健康。五嫂你這肚子雖然看起來嚇人,但是實則這胎還是很平穩的,主要是你身子好,之前又習過一些強身健體的武藝,所以你不用擔心。”
流螢還是頭一次聽說,自家太太是習過武的,不由得好奇起來。只是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打聽主人的事情。
杜玉娘收了手腕,“明天你師傅會過來給我把脈的,偏你這樣急吼吼的。”
“我這不是看你肚子太大了,擔心嘛!”
杜玉娘打趣她:“現在知道擔心我了,一早聽到天山有那個什么東西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
“哎喲”柳星兒做求饒狀,“你快饒了我吧,為了這個事兒,五哥看我的眼神都能殺人了!”
“那個,那個什么東西找到沒有?”
柳星兒苦著一張你,“五蘊石啊?沒見著!路上……哎喲,別提了,那五蘊石有沒有還不一定呢!”
“怎么回事啊!你跟霍青私奔不就是奔著那個五蘊石去的嗎?”
柳星兒眼睛瞪得老大,微微曬黑的臉龐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紅暈:“什么……什么私奔,五嫂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當心肚子里的小侄兒跟你這個當娘的學壞了。”
居然結巴了!
杜玉娘覺得稀奇,她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柳星兒呢!到底是因為心虛,還是因為害羞呢?
不管因為什么吧,反正柳星兒和霍青之間,似乎有了點不同尋常的事情。這便好啊,她最好忘了之前那位名角兒,再也不要想起來了。
“好了,你剛回來,不困得慌嗎?趕緊去換身衣裳,好好休息一會兒。”
柳星兒笑嘻嘻地問她:“我住哪兒啊!五嫂,我一回來,就發現園子建好了!里里外外都跟新的一樣,實在太漂亮了!我還看到一個小園子,里頭全是花,還有移植過來的樹,當真有幾分氣派呢!嘖嘖,五哥也真是,為了討美人歡心,真是下了血本了!估計銀子都要見底了是不是?哎喲,也不知道還養不養得起這幾個小的。”
柳星兒不在家的這段時間里,全家都安靜的很。聽到了久違的吵鬧聲,杜玉娘倒是覺得很是曖心。
“真是不得了了,她天天這么說話,也沒把嘴唇上的皮全都磨了去,不容易啊!”杜玉娘的調侃,又換來柳星兒的一陣哀嚎。
流螢在一旁偷偷的笑,覺得家里的氣氛松快了好多。
說了一會兒話,柳星兒肚子也餓了,一邊吃點心,一邊道:“聽說老太太來了?”
杜玉娘就笑,“你這才回來,怎么什么事兒都清楚?估計老太太這會兒正歇著呢,你換身衣裳再去。”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跟前我是不敢放肆的。”柳星兒說到這里,神色幾度變化,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把點心塞到嘴里,又灌下了一杯茶,才道:“那我先回去換衣裳,一會兒再來找你說話。五嫂,我到底住哪兒啊!”
杜玉娘就道:“你的院子早就安排好了,你找于氏,讓她領你去,包你滿意。”
“好嘞,我先回去啊!”說完便下了炕,一陣風似的走了。
杜玉娘搖了搖頭,“這丫頭,啥時候能穩重一些啊!”
“依奴婢看,要是柳姑娘能靜下心來,穩住性子,那也不是她了。”流螢道:“雖然柳姑娘平時瞧著大大咧咧的,但是奴婢覺得,她凡事都有章程,決不會胡來的。”
杜玉娘點了點頭,肯定地道:“確實,她胡鬧歸胡鬧,大事上從來不馬虎。你這丫頭,看人倒是準的。”
流螢抿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有些不大好意思。
“太太,這些皮子怎么辦?”
杜玉娘就道:“你讓于氏登記在冊子上,先收起來,等日后再說吧!”家里剛出了馮氏的事情,杜玉娘很怕再招惹事非,所以決定暫時不請人做衣裳了。免得有心人在衣裳上面做什么手腳,那她不就做了蠢事嘛!
“好吧!奴婢現在就去找于媽媽。”
流螢和于氏把一堆皮子抱了出去,一個登記,一個收拾,倒是有條不紊。
轉頭柳星兒就來了。
“五嫂。”她換了裙子,重新梳洗過了。
杜玉娘瞧了瞧她的頭發,就道:“你這頭發,怎么梳得這樣隨意,也不好好收拾一下。”
柳星兒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發尾,“我覺得挺好的呀!我可不愿意把時間都扔在這上頭。”說完又在杜玉娘身邊坐下,問她:“我剛才看到流螢了,那毛料子挺好的,收起來做什么?天氣也漸漸涼了,請人成襖子,大氅穿,豈不好?”
“你知道什么啊!”杜玉娘雖不愿意提起馮氏的事,但是這件事早晚也得讓柳星兒知道,故而就沒打算瞞著她,一五一十的把馮氏的事情說了一遍。
只是說了馮氏是受人指使,并沒有說出珍珍郡主。
柳星兒聽了,又是皺眉,又是咬牙,就像那馮氏在她眼前,自己便能撕了她一樣。
“人現在何處?五嫂你把人交給我,不出一刻鐘的時間,我保管讓她把祖宗十八代都給你交待得一清二楚。”
杜玉娘道:“都過去了,你生的什么氣?人在你五哥手里,你盡管要去。”
柳星兒的氣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你是真不生氣?那人可是來害你和孩子的啊!”
“生氣有什么用?她要做壞事,我除了提防,還能有什么辦法?”
柳星兒就道:“幸虧你多長了一個心眼,不然的話,等到你生產的時候,還不一定會怎么樣呢?”她想到這里,突然覺得有些不安心,“不行,那個徐氏在哪兒住著呢,我要去會會她。”
杜玉娘攔著她,哭笑不得地道:“哎呀,你這人怎么聽風就是雨啊!你五哥已經查過她了,確實沒問題的。”
柳星兒卻不依不饒地道:“再看看比較好。”
“你連你五哥也信不過?”
柳星兒張了張嘴,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五哥自然是信得過的,那是他的老婆孩子,若說緊張,擔心,他肯定是頭一個。
杜玉娘緩聲道:“你呀,凡事多想想,切莫太急躁了。”
柳星兒嘆了一口氣,“也幸好你和孩子沒事,不然的話,我如何跟五哥交待!”她現在真是后悔死了,不應該找什么五蘊石的。是她不好,非要任性地去找什么五蘊石,差點出了大事!也幸虧她回來了,有她在,別人休想害五嫂。
杜玉娘聽了她這話,才是恍然大悟,原來柳星兒在自責。
“你呀,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別人要害我,你又攔不住!在說,不是還沒來得及動手嗎?”
柳星兒道:“五嫂,我以后再也不亂跑了,就安靜的守著你。”
杜玉娘不由得一陣笑,“你呀!孩子話。好了,你去跨院看看老太太吧,說不定老太太這會兒已經歇好了。順便給老太太把脈,看看她身子骨如何。”
柳星兒自然沒有不依的,離開了上房,去了跨院,探望李氏。
這會兒流螢也回來了,跟杜玉娘稟道:“五爺回來了,要在前院擺酒,吩咐廚房預備酒菜,奴婢過來問您一聲,是不是連帶著咱們這邊也把晚飯準備出來。是像前些天似的,個人在屋里吃,還是整治一桌大家一起吃。”
杜玉娘就笑了笑,“還是你想的周到,柳姑娘才回來,正是應該給她接風洗塵。你讓張婆子去廚房說一聲,再去祖母和姑姑那里說一聲。”
“是,奴婢馬上就去。”
流螢走了沒多久,楊崢就回來了。
“你怎么這個時間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前院擺酒嗎?”
楊崢道:“是給霍青接見洗塵,順便帶那兩個小崽子一道。”他一邊說,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皺眉問道:“侍候你的人呢?怎么不在屋里?”
“我讓她去辦點事情,很快就回來的。”
楊崢不太滿意,“這樣不行,沒有人在你身邊,我不放心。”
“不是你說買人的時機不成熟嘛!”杜玉娘道:“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別瞎操心了。”
楊崢就坐到杜玉娘旁邊,瞧著她半躺著靠在枕頭上,好像很十分費力的樣子。
“怎么樣,可是難受?”
杜玉娘搖了搖頭,“習慣了,我之前坐了小半天,確實有些累了才躺下的。今天又起的晚,所以這會兒也不困,就躺一會兒吧。”
楊崢心疼得不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肚皮,“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把你娘折騰什么樣了?你們將來要是不孝順,看我不抽你。”
杜玉娘笑得樂不可吱,“不要胡說,當心嚇到孩子。”
像是驗證她的話似的,孩子們又在肚皮里拳打腳踢起來,楊崢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孩子們的小手小腳在歡快的動著,嘴角也不由得揚了起來。
“聽聞雙生子都是早產的,你這懷著三個,月份又大了,實在讓我放心不下。家里的事兒,倒也沒有那么多,依我看,干脆讓于氏沒事就到你屋里來。若是有事讓流螢辦,也好有個照應你的人。”
他觀察了一陣子,覺得于氏還算能干,主要是心思擺得正,進退有度。況且她的出身擺在那里,做起事情來也自然得心應手。
“這個事兒啊,就不用你操心了!柳姑娘不是回來了嘛!她是大夫,自然比一般人都可靠!有她在,我們都會好好的。”
楊崢想了想,很嫌棄的樣子,“那就是個瘋丫頭,別在帶壞了我的孩子。”
杜玉娘笑道:“這倒是頭一次聽說了,楊大哥,你這心眼怎么越來越小了。”
夫妻倆又說了一會兒話,楊崢就起身往前院去了。
流螢早就回來了,一直在廊下站著,楊崢一走,她立刻就進了屋里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