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蕓蘭落的這一胎,是個已經成了型的女嬰。雖然是女嬰,但是這是賀家一直期盼的孩子。賀元庚成親多年,膝下猶虛,外頭有些不好的傳言,似乎都在說他沒有生育能力。好不容易趙蕓蘭懷孕了,能夠證明他沒有病了,可惜孩子卻沒能平安生下來,這怎么能不讓賀家人抓狂?
經此一事,高氏被賀家人恨上了,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是高氏動的手腳。
趙蕓蘭也這樣認為。
盡管趙蕓蘭身邊的丁媽媽一直勸她,胳膊擰不過大腿,暗暗跟高氏較勁并不會得到什么實惠,最要緊的是把身子養好,再懷著一個孩子才是正確的。
趙蕓蘭被她叨叨的頭疼,啪的一聲把梳子拍在了梳妝臺上,“媽媽,你能不能不說了?”
“老奴還不是為了您好?”
丁媽媽是賀敏的心腹,賀敏深知高氏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便把她給了趙蕓蘭,想著凡事有她提點,趙蕓蘭在賀家也能過得如意順遂一些。
丁媽媽確實是個非常機敏,八面玲瓏的人,一開始趙蕓蘭嫁進來的時候,高氏百般刁難她,也多虧了丁媽媽的維護,才讓她少吃了不少的苦頭。
盡管有像丁媽媽這樣精明能干的人護著,可是趙蕓蘭還是滑了胎,可見這賀府里的水有多深。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失女之痛,豈是這么容易就能算了的?我跟高氏此生不共戴天!”
丁媽媽急得不行,壓低聲音道:“您怎么這么想不開啊!那高氏根本就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能跟您比?只要您生下孩子,日后有她受的。她是正牌夫人又怎么樣?以后還不是要看您的眼色過日子。”
趙蕓蘭恨恨地咬著牙,“她不死,我怎么生孩子?你將這院子里外圍得鐵桶一般,少爺不是也派了人手過來?結果如何?”
丁媽媽扁了扁嘴,無言以對。
確實是沒有想到,高氏的手居然伸得那么長,看護得那么緊的胎,她居然也能得手。
“我還是覺得這件事不是高氏做的,會不會是秋心?”丁媽媽一直不喜歡秋心,平時也拘著她不讓她做飯,生怕她會在趙蕓蘭的飲食里面做手腳。
高氏是秋心的舊主。
“不是她!”盡管秋心身上有高氏的影子,也有杜玉娘的影子,但是這么長時間以來,秋心從來都沒有去過廚房,她就像一個不存在的影子一樣,每天連門都不出。
而且還有人在看著她,她想下手都找不到機會。
丁媽媽也知道這些,“老奴心中不安,您還是把她打發了吧!”
“留著她,且有用呢!”趙蕓蘭道:“高氏那邊有什么動靜沒有?”自從高氏生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病以后,她的日子就好過多了。雖然府里上下口徑一致,只說她是病了,可是趙蕓蘭覺得,高氏的病沒有那么簡單的。
“什么都問不出來,只說現在人好一些了,但是還要靜養。”
趙蕓蘭嗤笑一聲,“繼續查,不要舍不得使銀子。”
丁媽媽連忙應了下來,然后又道:“說起來,那個杜玉娘倒是個有福氣的。”
“哦?怎么個有福氣法?”提起杜玉娘,趙蕓蘭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兩人當初也算是敵對的關系,可是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她對杜玉娘早就沒有了別的想法。
主要是不敢!
杜玉娘身邊的能人太多了,她怕自己萬一得罪了杜玉娘,死都不知道原因。
況且她現在已經嫁到賀家來了,與杜玉娘應該再無交集了。
“前一段時間才生了孩子,聽說是三胞胎,兩個哥兒,一個姑娘。”
趙蕓蘭聽到孩子二字,眼中蒙上一層薄霧,“女兒雙全,果然有福氣。”
“您信老奴一句,趕緊養好身子,再懷一個孩子才是正經的。您和少爺是表兄妹,他自然是愛護你的!有夫人給您撐腰,您還怕什么?”
趙蕓蘭只道:“我知道了,媽媽,你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丁媽媽就不說話了,還道:“眼下就要過年了,高氏半死不活的,您得趕緊好起來,趁這個機會把掌家的權利分出一二來,也讓高氏知道知道您的厲害。”
趙蕓蘭眼睛一亮,覺得這個主意還不錯,正是趁你病,要你命,不借著這個機會把高氏拉下馬,難產還留著過年不成。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三個小寶寶早早的就被鞭炮聲給吵醒了。只是他們也不哭鬧,一個個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尋找著什么。
老大老二把手指塞進嘴巴里,吸得滋滋作響。囡囡倒是不吃手指,只是一個勁的吭哧,想要翻身的意思。
屋里溫暖如春,杜玉娘給孩子們換上了新做的大紅色棉襖,戴著薄薄的虎頭帽,腳上還蹬著虎頭鞋。三個小娃娃像紅燈籠一樣,又紅又圓,但凡見到他們模樣的人,就沒有不愛的。
于氏和流螢都陪著杜玉娘看孩子,小魚兒則是在廚房里張羅著年夜飯,姜嫂在一旁給閨女打下手。
王小輝和高大山正陪著楊崢在院子里貼對子和福字呢!這家里男丁不多,后院也沒有,這種事情自然只有師徒三人去做了。
下人們忙進忙出,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
自打進了楊府,日子一日好過一日,只要用心做事,不但吃喝不愁,有工錢拿,且逢年過節還有賞錢!像五爺和太太這樣和氣大方的主顧,可是不多見的。
總之楊府上下,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到了飯點的時候,來福和來安終于回來了。二人無家可歸,又簽得死契,雖然是千味齋的伙計,但實則也是楊家的家仆。
二人還帶回來一個人,這個人的出現,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肖誠?”杜玉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這是……”又年輕了不少啊!
肖誠眼里的戾氣已經消散了不少,大概是心結已了的關系,他像是變個人似的,跟之前那個不屑一顧的肖老頭,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從相貌到個性。
“怎么,不認識了?”肖誠笑了笑,“我聽說你生了三個孩子,特意回來瞧瞧,恭喜恭喜啊!”
那毒到底是傷了他的身子,雖然把他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也讓他變得年輕很多,可是二十多歲的人硬生生老了十多歲,瞧著四十初頭的模樣,想想也是心酸。
不過,好在肖誠自己想得開,做人不能太貪心嘛!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上天眷顧了。
“怎么想起回來了,一走就是這么長時間,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
肖誠像是受了驚嚇似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大過年的,你能說點好聽的話不?”他的目光落在三個小家伙身上,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三個小家伙也不怕生,不管誰來逗他們,都咧著嘴笑,晶瑩的口水落在胸前的口水巾上,然后就開始一聲一聲的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守著這三個小東西,你怕是啥也不想干了吧,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他特意去店里看過的,最近這半年,沒有一樣新品!
倔強又不好惹的老肖頭又回來了,熟悉的感覺讓杜玉娘忍不住會心一笑。
“你說的對,我現在是有兒有女萬事足!”杜玉娘板著臉道:“怎么樣,你是不是無家可歸了啊,才回來的?”
肖誠卻是毫不在意的道:“是啊,聽說您家大業大,特意前來投奔。”
杜玉娘驚呆了,“你說真的?”
“真的啊!”肖誠瞧了杜玉娘一眼,才道:“給句痛快話,能不能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
杜玉娘讓潘氏和于氏,葉氏把孩子抱到暖閣去,只留一個流螢在自己身邊侍候。等人都走了,她才問道:“你不是去報仇去了?”
“就是因為報了仇,才無家可歸嘛。”肖誠毫不在意地道:“我這心里,真是痛快極了。”
不過半年多的時間,肖家的生意就接連二三的遭受重創,不但生意被搶,幾個族中后輩還受到陷害,要付大筆的銀子,才能把事情擺平,不然的話就要吃官司。
肖家一時間焦頭爛額,自顧不瑕,肖誠趁機直搗黃龍,跟肖家的競爭對手暗中合作,把肖家給連鍋端了。
如今肖家已經在生意場上除名了,再想東山再起,怕是難如登天。
“是你做的?你毀了肖家?”那不也等同于毀了自己家嘛!
肖誠很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方才道:“不要說傻話,怎么是我毀了肖家呢!肖家從骨子里就爛了,早晚有一劫,我不過是輕輕推了那么一下而已。”
大仇得報,怎一個爽字了得。
杜玉娘只好搖頭道:“罷了,你都舍得,我還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正是這話!”肖誠道:“我繼續回來當掌柜吧!我身無長物,再不找份差事做,怕是要餓死了,我吃得不多……”
他這樣,分明是有所求。
杜玉娘就想到姜氏身上去了。
兩個人的實際年齡相差七八歲,外貌上看著,倒是般配。只可惜姜氏的心里,怕是裝不下別人,即便肖誠不嫌棄姜氏,只怕姜氏自己也不會同意的。
她畢竟還有一個女兒,已經那么大了。
“好啊!”杜玉娘道:“你要是回鋪子里,我就讓姜嫂回來幫我。”
肖誠不動聲色,像是這事兒與他毫無關系似的。“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反正就想回鋪子里。”
“等過了年再說吧!”杜玉娘道:“你先在家里住下。”
肖誠從袖子里掏出三個精致的荷包來,放在炕上,道:“這是我給三個孩子的見面禮,就勞煩你幫忙收著了。”
“你不是說自己身無長物嗎?”
肖誠笑笑,“錢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東西,只要是錢能辦到的事情,都不算事。再者……”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它在,錢不是問題。”
杜玉娘煩躁的揮揮手,“快去幫忙掛燈籠吧,太呱噪了。”
肖誠這才笑著出了上房。
到了晚上,年夜飯是重頭戲。
孩子們早就睡著了,讓葉氏和潘氏抱到了暖閣里休息。
楊崢和杜玉娘也不拘著家里的人,飯菜全都擺到上房正廳里,大家坐到一起吃,不分什么高低貴賤。
小魚兒和高大山,王小輝這三個人,是特殊的。
到底是自己的徒弟,也算是家人,自然要跟著楊崢和杜玉娘一桌。姜氏算起來,也不是外人,便也和肖誠一樣,坐到了主桌這邊。
其實這是杜玉娘特意安排的,成與不成,總得試試才知道。杜玉娘是不希望姜氏一輩子就這樣糊涂過去的,她才三十初出,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如果一顆心像古井水一般毫無波瀾,以后她的日子怎么過?
小魚兒早晚是要出嫁的。
杜玉娘瞧著這一桌子好彩頭的菜,不由得贊道:“瞧瞧,這菜賞心悅目,氣香味兒俱全,想來都是費事費工夫的!今兒是個好日子,好酒好菜可不能浪費了。”
屋外鞭炮齊鳴,霹靂啪拉的聲音不絕于耳,
屋內是一張張溫暖而又感激的笑臉,杜玉娘舉起酒杯,跟楊崢輕輕的碰了一下。
“過年好。”
楊崢笑了笑,一個字沒說,卻是把手里的酒仰頭喝了個干凈,涓滴不剩。
眾人連忙叫了一聲好,紛紛舉杯,“五爺,太太,過年好”
“都動筷吧!”
主人家發話了,大家這才歡快地吃起年夜飯來。
一頓飯吃下來,屋里氣氛越來越好了。
大家酒足飯飽后,便撤下了一屋的狼藉。
高大山和王小輝跑到前院去放煙花了,剩下的人都去了廚房幫忙包餃子。
流螢陪著杜玉娘,而肖誠則是讓楊崢叫到書房去了。
一進屋,肖誠就從懷里掏出一物來,輕輕的放到了桌子上。
楊崢拿起來一瞧,卻見一封信和一張銀票。
銀票上的數額很大,看得楊崢眉頭緊皺。
“東西都換成錢了?”
肖誠滿不在乎地道:“肖家的東西,我一分一文也不會要。只是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