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寶青姜云山搬出來的時候,因著跟姜老頭家里決裂,周氏笑呵呵的就去了他們屋子里把那床薄薄的被褥給抱走了,斜著眼,語調陰陽怪氣的很:“就是丟出去給乞丐,也不能便宜了那種心腸都壞死的白眼狼!”
就連姜寶青姜云山那幾件補丁疊著補丁的衣裳,周氏原本也是想從姜寶青姜云山身上扒下來的,最后還是跟著他們一塊兒來的一個族老看不下去了,指著那半袋子糙米:“人家家里頭十畝良田啊,你就一年年的給人家孩子吃這個?要不你也把前幾年五畝地的收成給吐出來?”
周氏這才灰溜溜的賠著笑出去了。
這會兒到了新家,新打掃出來的炕上沒有被褥,姜寶青便跟姜云山出去抱了不少野草回來,鋪在炕上,弄了個草墊。姜寶青還采了不少的艾草,鋪在里頭也算是防蚊蟲了。
姜云山看著這簡陋的環境,心里頭有些難受,抹了一把臉:“寶青……委屈你了。”
姜寶青不以為意的很,笑瞇瞇道:“哥哥,這算啥委屈呀。已經從那種環境里頭搬出來了,住哪里都不委屈。”
姜云山張了張嘴,還沒等說什么,姜寶青歡快的叫了一聲:“對了哥哥,咱們去把灶臺給清理一下,今天我想吃你做的野蔥炒豆腐。”
姜云山來不及感傷,見姜寶青又奔了出去,忙喊道:“寶青,你慢點,你肩膀還沒好,仔細你肩膀!”
姜寶青奔出去,就見著院子外頭孫大虎站在那兒,一副束手束腳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樣子。
姜寶青搬離了姜家,心情好的很,喊了一聲“大虎哥”。
孫大虎臉一紅,忙掩飾道:“……我,我跟你哥也是打小玩起來的,過來看看,看看有啥要幫忙的沒。”
姜云山正好從屋子里出來,聽見孫大虎說過來幫忙,有些受寵若驚,又忙擺手:“不用不用,哪能麻煩大虎哥。”
孫大虎撓了撓頭:“剛才聽著你們要整灶房呢?那個不大好整,我一個人在家,灶房搗鼓過幾次,倒是比較有經驗。你倆又都細胳膊細腿的,還是我來吧。”
人家真情實意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推就有點傷情分了。
姜云山不好意思的小聲道:“那就麻煩大虎哥了。”
孫大虎像是得了什么好差事一樣,喜滋滋的進來擼起袖子,就往灶房那邊走。
灶房的外墻都被熏黑了,也是破了幾個大洞,呼呼的漏風。
孫大虎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弓著腰拿著鏟子結了塊的灶灰從爐膛里鏟出來。
姜云山拿著根粗柴火棒子,從灶眼那往下捅著。
兩人干的熱火朝天,姜寶青擼起袖子也要進,孫大虎忙道:“寶青丫頭,這里頭污的很,你一個小丫頭家家的,出去休息吧。”
“大虎哥,這不算啥。”姜寶青笑著進來,也加入了清理灶臺的行列。
孫大虎愣了愣,臉又些紅,又不知道說啥,只好悶頭苦干。
三人先把灶臺清了個七七八八,孫大虎跟姜云山推著車子去河邊弄了些河泥,姜寶青在家看院子。
姜寶青站在院子里,打量著哪里還要再修葺整理一下,就聽著遠遠有些許動靜入耳。
姜寶青左右望了望,就見著離她們家不遠的那座破院子,里頭竟也有了做工的人,爬到了屋檐上頭去,在那修著屋頂。
巧了,看來那座也是廢棄了好些時日的房子,也要搬進人了。
姜寶青便把這事記到了心里。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跟鄰里打好關系,總不會比他們跟姜老頭李婆子那一大家子的關系差。
正心里頭琢磨著事,有人輕輕的敲了敲她家的那個破門。
姜寶青有些訝然的望了過去,有個穿著長衫看著有些年紀的中年男子,手指曲著扣了扣門沿,朝姜寶青笑了笑:“小姑娘,請問這里是姜家嗎?”
很是彬彬有禮的樣子。
姜寶青朝他笑了笑:“是姜家沒錯。請問你找誰?”
那中年男子笑道:“我姓吳,在縣學任教。小姑娘,姜云山是你哥哥嗎?”
姜寶青一聽就明白了,這大概是哥哥姜云山在縣學的先生了。
姜寶青肅然起敬,幾乎一揖到地,鄭重其事的給這位吳先生行了個大禮:“姜云山正是我哥哥。寶青謝過這么多年以來先生對哥哥的培育之恩。”
一身秀才長衫的吳秀才忙扶起了姜寶青,不掩欣賞道:“曾聽云山提起,說家中妹妹病了多年,一朝痊愈。今日一見,不愧是云山的妹妹,哪怕是病了多年,這也是行止有儀,落落大方。”他很是感慨。
姜寶青忙請了吳秀才進來:“剛搬家,家中簡陋,并非有意怠慢先生。”
吳秀才并不在意,他環視四周,見院中衰敗,房屋破舊,心中又是幾分感慨。
他早就知道姜云山家中條件并不是很好,基本上可以說是吃不飽穿不暖了。他生了愛才之心,給姜云山介紹了一份充作書童整理書臺的差事,來充作束脩和補貼日用。
這兩個孩子,確實很不容易。
吳秀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并沒有半分秀才老爺的架子,平和的跟姜寶青聊著閑話:“寶青,你哥哥出去了?”
姜寶青剛要答話,就隱約聽到那邊的小路上傳來孫大虎樂呵的吆喝聲:“泥來嘍!”
姜寶青一聽便露出幾分笑,同吳秀才道:“先生,哥哥方才去河邊挖河泥了,這就回來了。”
吳秀才點了點頭。
等孫大虎跟姜云山一前一后抬著滿滿一筐河泥進到院子里,后頭的姜云山把擔子放下,這才看到院子里頭坐著的吳秀才,驚得整個人都僵在了那兒,話都結巴了:“先,先先先生?”
顯然是沒有料到吳秀才會來到這里找他。
吳秀才方才與姜寶青閑聊時的輕松全不見了,他從石凳上起身,神色嚴肅的很,喊著姜云山的名字:“云山,這么些日子都沒回縣學里頭念書,甚至還送了封要退學的信箋回來。你這是想怎樣?”
姜云山渾身一個哆嗦,頗有些羞愧的垂下頭,走到師長身前,行了跪禮,卻又沒有多解釋些別的:“先生,云山讓您失望了。”
孫大虎顯然有些摸不清頭腦,頗有些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是好。他們這些黃土里頭刨飯吃的莊戶人家,對吳秀才這種讀書人顯然是有些天然的敬畏。他額上流著汗,求助似的望向姜寶青。
姜寶青朝孫大虎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孫大虎心里頭立馬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雖然還是有些發慌,但最起碼心里頭有了些許底氣。
吳秀才看著跪在身前的姜云山,語氣又有些痛心疾首,“云山,我癡長你些許歲數,托大忝為師長。教了你這幾年,你的品性資質,都是我所不曾見過的優異。只是不知為何,不過一次小小縣試失利,怎么就一蹶不振,竟是到了退學的地步?”
姜云山鼻頭紅了,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