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榮長公主那細長的手指,輕輕的叩擊在一旁的桌面上。
雖說上了年紀,但她向來保養得宜,在平日里都帶著甲套,也就今天來參加太后的千秋宴,這才把甲套取了去。這會兒瑩潤的指甲在后殿映進來的午后陽光下,無端散發著有些讓人心悸的光。
燕兒喉嚨聳動了下,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
方才被五花大捆時都未產生過的恐懼,不知何時悄然從心底彌漫而起。
她總覺得,若她真的把德榮長公主給激怒了,德榮長公主大概會用這保養得宜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刺穿自己的喉嚨。
燕兒忍不住側首看了一眼韋氏。
韋氏方才哭過一場,眼圈紅得像是一只兔子。
燕兒回過神,心底嗤笑一下。
她勝券在握,這會兒看韋氏就已經猶如勝利者俯視一個死人。
“墨跡什么!”德榮長公主不耐的冷冷出聲,“你不是說你有證據嗎?證據呢?”
燕兒不把韋氏放在眼里,卻不敢讓德榮長公主有半分不悅。
她忙垂下頭,少女小小的身子跪在那兒,看著很是楚楚可憐:“是,長公主殿下容奴婢上稟。”
說著,她從懷里頭拿出一團東西,似是用帕子包裹起來的。
看著一團團的,似是不知道何物。
韋氏站在燕兒身后看著燕兒果不其然的拿出了那物,心下一片悲涼。
她曾經也幻想過可能是中間有什么誤會。
然而到了眼下這一步,燕兒差點就直接毒殺了她的姝姐兒,還更是拿出了她精心準備的物件作為誣陷栽贓的證據。
若不是姜寶青教了她,怕是這會兒她早就百口莫辯了。
“這是何物?”德榮長公主皺著眉頭,看著放在燕兒面前的那團東西。
燕兒小心翼翼的一層一層將那團東西剝開。
里面卻是帶著污黃色痕跡的帕子。
那帕子像是裹住了什么。
燕兒極為耐心的將帕子打開,露出一些黑乎乎的東西來。
德榮長公主瞇著眼細細辨認:“這是……藥渣?”
燕兒跪在地上,縮著肩膀,看著可憐極了:“長公主殿下猜得對,沒錯,這就是藥渣。還容奴婢將前因后果一一道來。”
德榮長公主看著這黑乎乎的藥渣,神色幾變,最后還是冷聲道:“你說!”
“長公主殿下仁慈,奴婢必不敢有半分隱瞞。”燕兒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
“此事,要從夫人入京后說起了。”
燕兒神色有些恍惚,似是在追憶著什么。
韋氏在一旁冷眼看著燕兒做戲,越看越是心寒,越看越是心驚。
“夫人帶著大少爺二少爺跟三小姐入京后,因著塞外跟京城差距著實太大,夫人一時之間并不能很好的調整好心態……一直都郁郁寡歡。”
“恰逢太后娘娘的壽宴在即,我們將軍身兼數職,忙得腳不沾地,時常不能回府,夫人的心態開始發生了變化。”
“一開始,是桐哥兒跟人打架,受了傷。”燕兒眸色閃爍,“那次,將軍放下手上的事務,回了一次后宅,不知道長公主殿下可還記得?”
德榮長公主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
那次她當然記得。
在她的壽宴上,她的孫子被人打了,如何能忘?
雖說最后的處理結果也算是差強人意吧,但她還是多少有點不大高興。
這會兒燕兒一說,德榮長公主便把事情給記了起來。
確實如同燕兒所說,那次她兒子原本是計劃在前院陪著他爹待完客后再去軍部處理相關事宜的,但桐哥兒受傷的事傳到她兒子耳朵里后,她兒子確實是丟下了手上一干事宜,回了后宅。
德榮長公主微微瞇起了眼。
燕兒看德榮長公主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經想起來了。眼里閃過一抹得意的神色,繼續道:“……打那之后,夫人似乎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孩子,才是她爭寵的關鍵。”
姜寶青挑了挑眉。
這個燕兒倒是很懂說謊。
七八分的真,兩三分的假,看上去甚至比全是真話還更要可信一些。
德榮長公主擰了擰眉,卻又緩緩道:“后宅女子爭寵,大多都是靠子女,韋氏會這樣想,倒也不算什么錯。你繼續說。”
燕兒稍稍愣了下,很快回過神來,繼續道:“長公主殿下心胸豁達,說得極是……當時奴婢也覺得,夫人這么想沒什么問題,畢竟教育好子女也是內宅主母的責任。可是,到了后來,夫人的想法卻逐漸向著危險的方向偏遠了……”
她臉上露出一抹很明顯的遲疑的神色,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德榮長公主冷笑一聲:“惺惺作態。怎么著,到了這會兒還想著表演什么主仆情深不忍出賣主母的戲碼啊?”
燕兒臉色一白,閃過一抹難堪的神色,微微垂下頭,繼續道:“……是因為夫人不知道從誰的口中得知,說是將軍打算休了她,迎娶云滇王府的小郡主……”
冉玲玉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小臉羞紅:“胡說!都是胡說!”
心里忍不住卻在想:“這是真的嗎?那人真的愿意……”
等冉玲玉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時候,只覺得心中驚駭極了,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失態的神色來。
她怎么可能想這種事!
怎么可能會對這種事……還有所期待!
冉玲玉滿面臊紅,又氣呼呼的坐了下去。
燕兒沒有在意冉玲玉的反應,這會兒她正不動聲色的細細觀察著德榮長公主的神色,見德榮長公主臉上露出幾分冷笑的神色來,她心下倏地一松。
接下來的事情說得簡直是順理成章:“……您可曾還記得,在您的壽宴后,姝姐兒曾經‘偶感風寒’過?”
德榮長公主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燕兒幾乎要壓抑不住話里頭的興奮,繼續道:“夫人從那會兒嘗到了甜頭,開始有意讓桐哥兒跟姝姐兒生病……”
“你胡說!”姝姐兒突然沖著燕兒喊了起來。
小小的孩童眼里含著一泡淚,看上去可憐極了,又委屈又是憤慨:“……是因為我跟桐哥兒偷偷跑去湖邊玩,才得了風寒,不是娘故意讓我們得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