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氣才緩過來,他抖著嘴唇道:“去請蘇院正來。”
蘇總管的徒弟立馬退下,殿內一下只剩主仆二人,皇帝立即抓住蘇總管的手,低不可聞的道:“把虎符拿來。”
蘇總管一震,抖著手讓皇帝靠在迎枕上,低頭道:“奴才冒犯了。”
便爬上龍床,從床腳爬進里面掀開被子,也不知他按到了哪里,本來天然無縫的床板輕輕地“噠”一聲,床板上漸漸顯出一塊正方形的痕跡。
他輕手輕腳的將板子翹起,里面放了不少東西,他看也不看,徑直取了虎符便把東西放好,按下機關,床板又恢復如初了。
蘇總管跪在床前,雙手上舉著虎符。
皇帝卻沒接,而是低聲道:“你親自捉筆寫密旨,著西山大營右將軍林甘率兵拱衛京師……”
在皇帝下達密旨時,四皇子正臉色鐵青的往宮外走,走到一半他便一甩袖子轉身去后宮。
難道就因為懷疑他派人刺殺顧景云,父皇就如此警告他?
顧景云就這么重要?
他倒要看看在父皇的心里,到底是他們母子重要,還是顧景云和秦信芳重要。
蘇總管遵照皇帝的吩咐將密旨寫好,與虎符一起交給暗衛,自有人將東西交給林甘。
他見皇帝疲憊的靠在迎枕上,蘇總管忙端來一碗小米粥,“陛下,先吃些東西吧,您今兒可什么東西都沒吃。”
正說著,外面突然一陣喧嘩。
皇帝蹙眉,蘇總管立刻道:“奴才去看看。”
外面是蘭貴妃。
雍容華貴的蘭貴妃站在臺階上,蹙眉看著攔住她的侍衛,她身后的大宮女正在呵斥他,“……也不睜開眼看看是誰你就敢攔,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看到蘇總管出來,大宮女卻似沒發現他一樣繼續訓斥侍衛,“還不快快讓開,難不成要讓人把你們拖下去嗎?”
侍衛們紋絲不動,別說只是被罵,便是大宮女的手指指到他們的鼻子上他們也能面不改色的把人擋著。
能夠這時候在勤政殿門口把守宮殿,無一不是皇帝的心腹,在這里他們只聽從兩個人的命令,一個是蘇總管,一個便是皇帝。
余下的,別說來的只是貴妃,就是皇后和太子來了都沒用,皇帝沒開口說見他們,他們就是不能進。
見侍衛們紋絲不動,蘭貴妃眉頭更緊,看來皇兒說的沒錯,宮里著些奴才越發怠慢他們母子了。
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視著走出來的蘇總管。
蘇總管面不改色的站在侍衛們的身后,先是笑容滿面的和蘭貴妃行了一禮,然后才道:“貴妃娘娘,陛下心情不好并不想見人,所以……”
“連本宮也不見嗎?”
蘇總管笑道:“若陛下有召,奴才一定親自去請娘娘。”
“還是請蘇總管再通報一聲吧,”蘭貴妃脾氣很好的道:“本宮親手做了陛下最愛喝的天麻乳鴿湯,便是不愿見我,也要把湯喝了才好,聽說陛下的身子不好呢,正好可以補補。”
蘇總管躬身道:“奴才這就再去稟報一聲。”
蘇總管退回大殿,但還沒進內室,皇帝就冷冷地道:“讓她滾,湯也帶走,朕這段時間不想見她,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蘇總管腳步一頓,心內嘆息,皇帝就倔脾氣又上來了,恨欲其死,愛欲其生。
因愛蘭貴妃,這許多年來不論她做什么皇帝都會為她找好理由,就是生氣往往也氣不長久。
而現在因懷疑她與韃靼有所勾結,連證據都沒拿到便已厭惡起來。
有這樣的主子,蘇總管壓力很大的,因為他不知道啥時候就犯了皇帝的忌諱
好在這次皇帝針對的不是他,蘇總管很是輕松的轉身又出去,對驕傲的等候在外面的蘭貴妃道:“娘娘,陛下說他此時誰都不想見,所以最近娘娘還是別來了,至于湯,您帶回去吧,陛下今兒已經喝過了一道湯,并不適宜再用一道。”
蘭貴妃眼中閃過寒光,探究的盯著蘇總管看了半響才點頭道:“那就有勞蘇總管多費心照顧陛下了。”
蘭貴妃扶著大宮女的手轉身下臺階,轉身間她眼中便閃過寒光。
大宮女的手背蘭貴妃的指甲狠狠的掐進去,她低下頭去咬牙忍住痛,謙恭的扶著蘭貴妃離去。
蘇總管見他們背影消失了才回轉。
“陛下,蘭貴妃已走了。”
“皇后在做什么?”皇帝輕聲問道。
“皇后娘娘正在抄寫經書為陛下祈福呢,如今中宮閉門,宮權暫由賢妃和德妃代理。”
皇帝微微點頭,悵然的道:“她倒是舍得。”
蘇院正被蘇總管的徒弟請來,主仆倆都不再談論這些事。
蘇院正給皇帝把過脈,叮囑道:“陛下忌動怒,這次便算了,下不為例啊,不然便是臣有回天之術也沒用啊。”
“要是接下來朕一直不動怒,兩月后你能否讓朕行動如常?”
蘇院正猶豫。
皇帝便道:“至少面上看上去是正常的。”
蘇院正咬牙,道:“若有蘇總管幫忙遮掩應該可以,只要少行些路,少動筷就行。”
皇帝已很滿意了,他眼中閃過幽光道:“那愛卿放開手去治吧,兩個月后朕要去行宮避暑,到時候韃靼使臣剛好到京,朕也要會見他們。”
蘇院正自以為明白,皇帝這是不愿在韃靼面前露怯,而且大楚皇帝中風這樣的大事的確不宜讓韃靼知曉,不然邊關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讓各部報上隨行避暑的名單,再由內閣及太子統一審核,”皇帝頓了頓道:“把顧景云和黎氏也帶上。”
蘇總管驚詫的抬頭,皇帝便冷笑道:“他是秦家在京唯一的血脈,真相如何該讓他知道才是。”
可想到皇帝才發出去的密旨,蘇總管卻不由渾身冒寒氣,那樣的布置,到時候還不知要死多少人,顧景云能活下來嗎?
皇帝卻是硬了心腸,閉上眼睛道:“你也退下休息吧,這幾日守著朕也累了。”
蘇總管緩緩退下,看了眼東宮的方向便轉身朝自己的住處走去,這件事上他不能幫顧景云。
以前那些無關緊要的小道消息和照顧可以看在秦太傅的面上,但這次卻事關重大,他如今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是絕不可能泄露此事的。
能不能從行宮里活下來就看他的運氣和本事了。
顧景云和黎寶璐被關了兩月,在這期間他們住的偏殿里添置了一套棋盤棋子,一把古琴和一支蕭,哦,好友一把木劍。
黎寶璐本來要求的是劍,但考慮到對方還是犯人,太孫送來的劍沒能通過安檢,只好改送木劍。
但聊勝于無,夫妻倆無聊時倆人便在前院里就著風花月彈琴舞劍。
因是五六月,因此沒雪。
彈琴的是顧景云,舞劍的自然是黎寶璐了。
這一天下午午睡起來小夫妻倆覺得精力很旺盛,于是一人抱著琴,一人提著劍打算再來一次珠聯璧合,誰知道他們才擺開架勢,一隊宮人便闖進來,對著倆人行禮后便干脆的道:“顧侍講,顧太太,陛下明日要去行宮避暑,兩位在隨行名單上,蘇總管讓我等來為倆人收拾行李。”
黎寶璐瞪眼,“那怎么這時候才通知我們?”
為首的宮人沒理會她,而是回頭一揮手道:“還不快去給顧侍講和顧太太收拾東西?”
黎寶璐眉一皺,與顧景云對視一眼,她上前攔住沖向他們臥室的人,橫著木劍冷聲道:“不過些許東西,便不勞煩諸位了。”
為首的宮人皮笑肉不笑道:“這種粗活怎好叫顧侍講和顧太太沾手?還是我們來便好,還不快去收拾,顧太太憐惜你們,你們難道就認不清身份了嗎?”
這是在罵這些宮人呢,還是罵他們呢?
黎寶璐寸步不讓道:“你們可以試試,上前一人我便殺一人,上來一雙我便砍一雙,刺殺案已過去兩個月,想來本太太的英勇事跡已傳遍皇宮了吧?想要見識我手段的只管上。”
為首的宮人面色一變,冷聲道:“顧太太好大的膽子呀,在宮里就敢威脅宮人,還要殺人?”
黎寶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就威脅你了,你能奈我何?我就是把你們全殺了,大不了皇帝再殺了我便是,我一條命換你們這許多條也值了,何況我被關了兩月,本來就是將死之人。”
這,這簡直是無賴嘛!
宮人們瞪眼,然而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對方光腳的,他們腳上還穿著鞋子呢,實在不敢硬碰硬。
就在雙方正對峙時,外面又沖進來一隊宮人,呼啦啦一下先把前面的人綁了塞住嘴巴拖下去,這才畢恭畢敬的上前和黎寶璐夫婦見禮,“讓顧侍講和顧太太受驚了,這些宮人犯了錯,皇后娘娘正到處派人找他們呢,沒想到他們就跑到這兒來了。”
黎寶璐從他們沖進來時便目瞪口呆,此時將張開的嘴巴合上,假裝淡定的點頭道:“嗯,很好,不然我以為宮里的人都是那么沒規矩呢。”
真淡定的顧景云瞟了她一眼,轉頭對宮人們道:“臥室里的東西不用你們收拾,你們去忙其他的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