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云他們的運氣不錯,寶來號正好有一艘船要往天津去,一路上只停下補給,預計十二天就能抵達天津。
瓊州縣令帶著瓊州的士紳們來送顧景云,希望他能經常回瓊州這個“第二家鄉”看看。若有顧景云支持,那瓊州肯定會發展得更好的。
別的不說,在瓊州縣令上書在瓊州增開口岸時,顧景云能在陛下面前美言一兩句便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瓊州縣令帶著官員和士紳們依依不舍的送走了顧景云一行人,等船飄得只剩下一個小點兒后才嘆息一樣的轉身回衙。
黎家把墳都給遷走了,以后他們只怕更難回來了。
傅大郎有些興奮的站在船板上,目光炯炯的看著被破開的浪花,拳頭不由攥緊。
他會水,而且水性還特別好,沒辦法,他沒有船,有時海灘上的東西也不好,他只能潛到水里去捕魚。
他曾經求過村里面的人,想要他們帶他出海打漁,他可以白干活,只求學會駕船,打漁后去造一條漁船出海。
可惜沒人愿意教他,所以他只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種地上,傅大郎扭頭對黎寶璐道:“我種地可好了,全村都沒人比得上我,等到了京城我給你種地。”
黎寶璐一笑,“好啊,我在京郊有一個農莊,還有好幾十畝零散的農田,到時候就拜托你了。”
傅大郎忙搖手,“我可管不了這么多,就,就先佃給我兩畝吧,畢竟北邊和瓊州氣候不一樣,可別壞了你的事。”
黎寶璐頷首點頭,“也好。”
傅大郎就舒了一口氣。
海船一連走了三天都未停頓,再好的風景看了三天也煩了,黎寶璐見他懨懨的,便拿一張張大字給他看,“不求你通曉古今,一些簡單的字你起碼得認得,以后畫押簽字等不至于抓瞎。”
傅大郎便呆在艙房里認字,時不時的請教跟他同屋而居的黎鈞。
黎鈞也在看醫書,就順便教他,倆人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
黎鈞悄悄問他,“二妹可有說如何安排你嗎?要是還沒定下,不如來給我做個幫手吧。回去后我要開始販賣藥材了,身邊也沒有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你要是愿意不如來幫我,到時候我給你兩成干股。”
傅大郎連連搖頭,“這怎么行?我不好占你便宜。”
“也不是占便宜,走商可是很危險的事,一個不好有可能會把命都搭上,所以合伙人才要信得過才行。你要了干股我就不給你工錢了,我要是虧了,那你也是白干活。”
傅大郎還是搖頭,說是虧,但哪那么容易虧?必定是有很大的幾率賺黎鈞才會去做這門生意。
他有自知之明,依靠表妹還可以是看在大姑的面上,是親戚的情分上,但依靠黎鈞算怎么回事?
沒的給表妹丟人,何況他也不會做生意。因為一直被大家排擠孤立,他連話都說不好,種地還行,跟著黎鈞走商是萬萬不能了。
傅大郎沒這個膽氣,也沒有這份能力。跟黎寶璐坦白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已是他這輩子能拿出來的最大勇氣了。
黎鈞見他不愿,心中有些惋惜。
他是真心邀請傅大郎的,這幾日的相處足以他了解對方的性格品性。
傅大郎為人老實,甚至有些膽小懦弱,但會是一個很好的伙伴,值得他把背后交給他。
而出去走商,有這樣一個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至關重要,看來他還得再選一個。
黎寶璐則在跟顧景云下棋,“我本想在北邊買些地,順便給他買一些安置下來,但我看他膽子實在是小,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讓他先歷練兩年再說。”
“他在三村被孤立,性格已經養成,想要掰回來很難,”顧景云用一顆棋子堵掉她的后路,抬頭對她微微一笑道:“還不如給他娶一房厲害些的媳婦呢。”
黎寶璐沉思,半響后微微搖頭,“不急,且看他以后。”
傅大郎和黎鈞不一樣,黎鈞有完整的人格,跟人交流等毫無障礙,傅大郎卻不是。
不管心里有多少話他都習慣性的憋著,不論是跟她說話還是跟別人,不出兩句他便會習慣性的臉紅,有時說得急了還會結巴。
而且只要有人愿意跟他說話,態度好一點點兒,他的戒備就會慢慢降低,然后下意識的去巴結對方。
黎寶璐當然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他這樣的性格她哪里敢放手讓他走?
只怕她前腳給他的東西,他后腳就能給人騙走。
財的損失倒只是小方面,要是把人給害偏激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思來想去,黎寶璐還是決定把他放在眼睛看得著的地方,等他與外界接觸得多了,學會了對人對事的態度,她再放手便是。
船上十二天,黎寶璐只教了傅大郎認一些常見字和給他說一些寓言故事,等他累了就說一些趣聞,京城的風俗等。
一行人在又一天的晨光破曉中到達了天津港口,他們下了車未做停留,直接往順德而去。
在黎氏長輩們的主持下將祖父等人安葬在祖墳中,然后一行人又馬不停蹄的往京城去。
或許是適應了這個趕路強度,也有可能顧景云身體健康了許多,總之那么趕他也健健康康的。
回到京城,黎寶璐帶著傅大郎先把傅氏一族的先人骨壇送到寺廟中寄存,然后才回到顧府。
天已經黑了,整個顧府都活動起來,圍著三個主子轉。
顧景云并未癱在床上,洗漱過后反而精神奕奕的叫來三個弟子考校功課。
不說趙寧和曲靜翕,剛踏進顧府連屁股都沒坐熱的太子殿下都想溜了。
但在顧景云的逼視下誰也不敢挪動腳。
顧景云頭發未干,直接用帶子簡單的綁縛,轉身往書房去。
趙寧只能領著倆師弟跟上。
顧景云先把曲靜翕拎了出來,先問了他走前留下的功課,然后又抽查了一下書院的課本知識,最后考校了一下他的課外閱讀。
兩炷香后微微頷首道:“功課和課本都不錯,可惜閱讀面還是太窄了。雖說你現在年紀小,不必讀太多的課外書,但也正因為你年紀小才更應該積累。寒門學子大多比世家子勤奮,但為何在科舉時還總是比不過他們呢?”
“除了沒有良師教導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所能看到的書少,知識累積不夠。于四書五經上,深則深矣,但廣度不夠。而你現在有這樣的資源,便不要辜負了。”
曲靜翕有些臉紅,“先生,我們班好多人都下場了,有好幾個都過了縣試。”
“你不急,”顧景云蹙眉道:“你才讀書幾年?至少五年內不要想著下場的事,爭取一次便考過。”
見小弟子失落的低頭,他便沉聲道:“回去寫‘厚積薄發’四字,寫一百張。你若是不能體會,明日再寫三百張。”
曲靜翕苦著臉拱手退下。
趙寧立即認錯,“都是我不好,沒有看住小師弟。今年清溪書院的啟蒙班好多人都下場,成績不錯,先生所教的長松班更是翹楚,小師弟看著難免心思浮動,畢竟他是您的親傳弟子……”
顧景云揮手,“縣試是三月份的事了,我怎么不知道他心急了?可是書院有其他事發生?”
趙寧嘿嘿一笑,討好道:“還是什么都瞞不過先生。”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先生的臉色道:“因為今年縣試和府試先生所教的長松班成績很好,加上先生大才,且是前科狀元,所以有人建議讓先生來帶今年的桂一班。”
桂一班就是書院成績前十名的舉人班,是為了春闈特意組建的培訓班。
除了桂一班,還有桂二班,桂三班……
每班十人,取自蟾宮折桂之意,每年能帶桂班的諸位先生皆是書院里最杰出,也最有經驗的老師,更不用說桂一班,老師的才識和業績都是杠杠的。
當然,獎金等也是杠杠的,若有一人得中,先生便得獎金百兩,而且還是遞增式,所以每年爭桂班的教學資格,書院里的先生們可是能打得頭破血流的。
當然,這是比喻詞,都是文化人,大家是不可能出手的,但可以出口。
剛有人提議顧景云,顧景云就被人踩到了腳底,從他年紀小,經驗少,閱歷少等等貶到了他的性格,人品上。
當然,作為他的親傳弟子,太子殿下沒人敢拿來言說,但趙寧和曲靜翕卻被拎了出來,從頭批到腳,以此來佐證他不擅長教學,你看連自個的親傳弟子都沒教好。完全看不到閃光點。
趙寧還能穩得住,小靜翕卻忍不住想要“出人頭地”,來個一鳴驚人了。
當然,他這樣也是被人攛掇的,好在有趙寧看著,又有他姐壓著,好懸沒說出明年一定要下場之類的話。
顧景云冷笑一聲,將此事丟下不提,拿起趙寧這段時間做的策論看了看,點評道:“有所進步,新皇登基,尤缺人才,特別是實干人才,因此策論律法等知識肯定會加大難度,題量也會增加。可是經義也不能丟下,”顧景云話鋒一轉,蹙了蹙眉,頗為不喜的道:“雖是老生常談,但也不能丟下經義,它和詩賦最考文采……”
顧景云邊教他,邊出題讓他當場解,沒幾下就把他這兩個月的學習情況給摸清楚了。
趙寧應付完后都滿頭大汗了,心里止不住的發虛,因為老師不在家,又是暑假,書院里人心浮動,他也不由跟著施瑋等人跑出去參加些詩會文會,所以……
李安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對大師兄投注過來的求助目光視而不見,他尚且自身難保,如何能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