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鈞在拿到黎氏贖回股份的銀子后就另外買了宅子,黎寶璐給他的這棟小院子便空了下來,如今顧景云交給周大他們做落腳之處。
今日他便在這里見趙宥。
那些山匪是周大他們幾個假扮的,那處看著還高的懸崖,其實中間有塊凸出的大石頭,人落下去后再微微蹲下身子。只要那些官差不上前查看就不會發現人沒死。就為了給趙宥找個合理的死法,幾人沒少折騰,把京城到廣寧衛的路來回勘察了好幾遍才選中了那段路和那處懸崖。
最后他們還得把那塊凸出來的大石頭敲下懸崖才算完,他們容易嗎他們,但成果也是顯著的,如今不論是廣寧衛的人還是烏家堡的人都查不到趙宥了。
趙宥是第一次見顧景云,看見坐在院中飲茶的青年,他有一瞬間的驚詫,對方太年輕了!
顧景云指了指對面的凳子,道:“請坐。”
趙宥略一思索便坐下,卻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以示尊重。
顧景云伸手給他倒了一杯茶,推過去給他,開門見山的道:“我給你另辦了一張戶籍,依然跟你的家人在一塊,姓名沒變,如果以后你想改回來也不難。”
趙宥有些猶豫,“大人,不改名換姓烏家堡不會很快找到我嗎?”
顧景云微笑道:“這是在京城,而你很快要到京兆府去當差,你覺得烏家堡敢在天子腳下殺人滅口嗎?”
趙宥眼睛一亮。
“而且他們也不會有時間再找你了。”顧景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他既然說要斬草除根,那自然就要鏟掉烏少堡主的依靠,讓他永沒有復仇的可能。
不過這不是一時便能辦到的,來日方長。
顧景云將他的戶籍和路引交給他,起身道:“你父母妻兒皆已安頓下來,你先回去與他們團聚吧,等過完年烏少堡主的事塵埃落定你再去京兆府報道。”
趙宥連忙起身應“是”,躬身看著顧景云離開。
顧景云坐上馬車離開,在經過點心鋪子時還停下進去給寶璐打包了一盒她最近非常青睞的蜜餞。
寶璐已懷孕六個月了,書院對此也很重視,已經決定下個月開始她便不用再去書院上課了,可以休假一年。
梅山長,不錯,現在已經從副山長正式升任山長的梅山長再不情愿也得緊密鑼鼓的繼續招收女先生以接黎寶璐的班。
而不巧,現在距離下個月僅有十二天了,更不巧的是現在是正趕上兩天旬休,也就是說她再上十天班就自由了。
黎寶璐覺得很不應該,但她還是從心底里趕到高興,為此她連飯都多吃了兩碗,嚇得顧景云一個勁兒的用水果和零食堵她的嘴,就怕她吃多了養大了孩子不好生。
但給她吃少了又怕孩子營養不良,為此顧景云每隔十天便要請王太醫上門,最近更是在托母親和舅母尋找經驗豐富的穩婆和擅調理孕婦的嬤嬤。
務必保證寶璐和孩子都平安無事。
他的一半心神都放在妻兒身上,還有另外的一半大部分都放在教學和朝堂上,能夠擠出來給烏家堡的少之又少。
對趙宥和關家人的安排是在他定計之初就安排好了的,因此并不需要再耗費心神。
就連針對烏家堡的其他布置他也都一一布置好了,現在只要坐等事情的發展,他再根據變化調整一些計策便可。
顧景云拎著點心盒子回到家時,黎寶璐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曬太陽,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人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顧景云將盒子交給紅桃,上前抹了一下她的手,發現是溫熱的才放心,站在她旁邊正好感受到吹來的一陣風,他微微蹙眉,問道:“太太曬了多久了?”
“有三刻多鐘了。”
顧景云立即伸手把人抱回屋,“今天的夠了,明兒再曬。”
紅桃默然無語的拎著盒子跟在后面,緊走兩步越過他先進內室把床鋪好。
這么大的動靜黎寶璐早醒了,不過她懶得睜開眼睛,閉著眼睛任由顧景云幫她除去外衣,把她放進被子里。
然后她就被冷得一哆嗦,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顧景云接過湯婆子塞進被子里,直接貼著她的腳底放,自己也脫了外衣躺進去,抱著她道:“再睡一會兒吧,我陪著你。”
黎寶璐把腳塞進他的腳間取暖,微微抱怨道:“天兒好像越來越冷了。”
顧景云就有些憐惜的輕撫她的頭發,寶璐內力深厚何時怕過冷?
但懷孕后她卻尤其怕熱懼冷,夏天的時候還不特別顯,自入冬后她就非常怕冷了。
以前都是寶璐當他的冰桶和暖爐,現在卻反了過來。
但顧景云心底的欣喜實在沒幾分,他只覺得寶璐懷孕太過辛苦了。
“你見到趙宥了,他為人如何?”黎寶璐將手也塞進他懷里,然后仰頭問道。
反正她暫時睡不著了,不如說說話兒。
“雖有煞氣,但眼神清正,所以我決定讓他繼續當捕快。”顧景云畢竟沒見過趙宥,因此給他準備好幾種出路,而在京城里當捕快顯然是最有前途的一種。
顧景云擁著她道:“周大幾人依然跟著你和師父做生意,不過他們現在已經投靠我,算是我們顧府的門客。生意上的事可以不變,但以后若有適合他們辦的事也可以吩咐他們去做。”
因為他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周大五人以后的前程,包括他們子孫的未來都系于他一身,他承諾了要給他們改換門庭的機會。
黎寶璐沉默片刻才低低地問道:“你是要培養獨屬于自己的勢力嗎?”
撫著她頭發的手一頓,顧景云微微側身,低頭認真的看著她道:“寶璐,舅舅和凌天門暗部都很厲害,然而朝堂上我們不能總是依賴舅舅,江湖上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予暗部,我們得有屬于自己的勢力。”
“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但我會去努力,”顧景云低聲道:“我的本意不是爭權奪利,而是保護,保護你我,保護我們的孩子,保護我們在乎的人,讓他們不至于被朝堂,被江湖無辜牽連傷害。”
就好比這一次,如果他在江湖上有勢力,那么他就不用等烏少堡主出京,與顧府斷開關系后才出手,還得借雪山獨煞的手設計。
他可以當場便懟回去,事后烏家堡的人還得把烏少堡主綁了送上門給他賠罪。
如今千里算計,隱藏行跡固然算成功,但光明正大的報復回去豈不更爽?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沒有強硬的底氣。
顧景云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道:“朝堂和江湖既相關也不相關,但我會努力讓它們在我這里是可以相關的。”
黎寶璐忍不住咋舌,感覺相公在下好大一盤棋。
顧景云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輕聲笑道:“這些事你便不要操心了,交給我就好。還有,”顧景云眼睛里流露出笑意,“你之前說一孕傻三年,我之前并不覺得,如今看來卻是很有道理的。”
黎寶璐:……
黎寶璐忍不住伸手揪住他腰上的肉,惡狠狠的道:“你是在拐著彎的罵我蠢?”
“沒有,”顧景云含笑道:“我是說你懷孕辛苦了,孩子把你折騰得不輕。”
信你才有鬼,黎寶璐氣嘟嘟的窩在他懷里不動了,半響便氣道,“我決定要多吃核桃多讀書,爭取在休息的這一年時間里寫出一本書,讓你看看我的智商有沒有問題。”
顧景云目瞪口呆,結巴著問道,“你要寫什么書?”
“瓊州地域志!”黎寶璐驕傲的抬著下巴道:“瓊州是我們從小生活的地方,我們也翻看過縣志,對當地的人文風俗也較為熟悉,寫成一本瓊州地域志還難嗎?”
顧景云差點忍不住扶額,真是傻丫頭,這還不夠傻的嗎?
“但我們只熟悉罪村和縣城,對其他地方并不熟悉,地域志應該是整體的,你總不能只寫罪村范圍吧?”
黎寶璐想了想后點頭,“有道理,那我就該一下書名,只寫罪村就好了。”
黎寶璐面色一冷,哼哼道:“也讓外人看一看流人及其后代過的都是什么日子,警告他們沒事別犯罪,不然一旦流放到瓊州,哼!”
顧景云這才沉默,沉思了一下發現這個想法可以成形。
流放到瓊州的其實有近一半是官員和士族,除了被冤枉的極少部分人外,其余人等都是罪有應得。而其中又以貪酷罪為主,沒辦法,大楚對貪官的處罰其實比之前朝還是輕了一些,只要不直接涉及人命,大部分貪官都是流放了事。
顧景云摸著她的頭發叮囑道:“你想寫就寫吧,只是記得不要寫太長。”
太長只怕沒有書局愿意印刷,看來他還得準備自己開一個書局,以免以后妻子要出書時還得找別的書局刊印。
顧景云算了一下家里現在的錢,發現要開一個書局還是綽綽有余的。
顧景云想到這里話音便一變,“寫多了也不要緊,你照著心意來就行,想寫多少寫多少,到時候我給你安排。”
黎寶璐樂得抱住他的脖子道:“那出版的事可就交給你了。”
景云哥哥認識的人多,肯定有辦法給她出書,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顧景云打算自己開一個書局,自己印刷書來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