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四百五十四章 生意

人依舊沒有找到。

冉聞看著紙條被火苗吞噬,冷面不語。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馬車的遺骸已經被找到了,巨大的沖擊之下幾乎難以辨認,不過車里的人卻沒有找到。當然,這可能是好事,卻也更有可能是壞事,那一帶時有野獸出沒,最壞的結果就是兩人出事之后被附近山間的狼群叼走了,尸骨無存,而這種情況并不罕見。

簡直可恨!冉聞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人有時候不是不想徐徐圖之,不是不懂的養精蓄銳,不是不明白要分得清輕重,但真真是氣從心來。

面對焦、原兩家這樣的人家,他忽然有些明白那個女孩子了。有些事情一旦徐徐圖之除卻將自己的一腔熱血冷卻之外,毫無用途。

這世間講究律法,可有些律法也管不到卻無恥的事真真叫人深惡痛絕,而這兩族就是精通此道。

不聲不響,將孩子視作工具,靶子,也怪不得孩子要怨恨。若是換了個稍稍深思熟慮的孩子,或許還不愿就此與他們正面發生沖突,不過這個孩子確實有些奇怪。說她不懂養精蓄銳、深思熟慮是不對的,她知曉蟄伏,知曉不去那兩家門前招惹是非;可若說她懂卻又并非全然如此,該動手的時候絲毫不拖泥帶水,快刀斬亂麻。

譬如先前原三爺的事,不就解決了?

所以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與快刀斬亂麻之間從來不是絕對的,有時候時機來了,抓住,自然一下子便解決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又有一次這樣的機會,他若是見了定然不忘跟著踩上一腳。

不管發生什么事,日頭到第二天總是照常升起的。

長安城的城門依舊緊閉,全城封城尋人。

原家老祖宗同幾個焦家的老者坐在亭中嘆著氣。

“山西路的事實在太棘手了,”他嘆道,“嬌嬌那里依舊沒什么進展。”

“這也是正常的,本就不是一件好辦的事,”一個焦家老者聞言安撫他道,“陛下不會因為這么些天做不成事就對嬌嬌失望。”

“這是因為沒有對比,”原家老祖宗卻擰著臉色,對這樣的安撫,不見半點輕松暢快之意,他道,“沒想到那些人居然沒有得手。”

“興許是來不及準備,畢竟距離陰陽司的人趕來,其中相距還不到一個時辰,要找到人并不是一件易事,眼下城中封城,更不好下手了。”焦家有老者說著,忽地咦了一聲,對眾人道,“你們聽。”

朗朗讀書聲傳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是焦、原兩家啟蒙學舍中讀書的孩童在跟著先生誦讀,這是孔圣人感慨歲月流逝無情的話。

他們這些早被稱作老家伙了,族中必須有獨當一面的年輕人,才有起勢的可能。

“也不知道這一群孩子里會不會出個好孩子。”那焦家老者嘆了一聲,再次感慨了起來,“你我兩族族中子弟式微啊!”

若不是式微,唯恐在長安城中曇花一現,又如何用得著動那樣的心思?天子的榮寵總是無情的。

“原本想為嬌嬌那孩子爭取一些時間的,但現在卻爭取不了了。”那個感慨歲月無情的焦家老者搖了搖頭,無奈道,“罷了罷了,還是讓嬌嬌快些將事情做好才是,那個孩子暫且與我等井水不犯河水也好。”

原家老祖宗嗯了一聲,便在此時,管事急匆匆從長廊那頭跑了過來,向幾位施禮之后,起身道:“幾位主子要開一下庫房。”

提到庫房,原家老祖宗本能的摸了一下自己腰間的鑰匙,而后便自顧自的搖頭笑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方才那一刻真是本能反應。這里是焦家,不是原家。開的自然是焦家的庫房,也不是原家的庫房。

焦家那幾個老者也未在意,大手一揮,道:“那就開唄!”畢竟他們焦家族中的孩子雖然平庸了些,卻是一向聽話懂事的。

那個管事聞言卻沒有起身,反而面露難色,道:“幾個主子要的東西不夠。”

不夠?幾個焦家老者怔了一怔,庫房東西不夠這等事情還是頭一回聽聞。一則陰陽術士要的東西家里一般都是備足的,二則,族中也沒有什么得器的后輩,要的東西對于庫房備下的可謂不值一提,所以這種東西不夠的事情還是頭一回聽聞。

愣了一會兒之后,有個焦家老者出聲了:“他們要了什么?”語氣中頗有不滿。

管事拿了一張單子遞了過來。

“怎的突然要那么多?”這老者只瞥了一眼單子上的東西便忍不住喝罵道,“家里不會少了他們的,又不是要出遠門,突然要這么多的朱砂作甚?”

這話一出,管事便苦笑了起來,這等時候可不是他這個做下人的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塞得時候了,于是他忙解釋道:“正是要出遠門呢!陛下指派幾位主子去東南幾州走一趟。”

陰陽司的術士當然多半時候是留在京城的,可堂堂一個大楚的陰陽術士也不會只照看長安一地,所以每年都有陰陽術士要去地方走一趟,看看各地有沒有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來。

這等事,一般而言,大天師不會親自前往,派去往各地的陰陽司天師們的數量與他焦、原兩族維系著一個微妙的平衡,畢竟去往民間,事情辦的好了,也能在百姓中獲得不錯的聲名。而他們焦、原兩家今年的數量早已到了,這一次去往東南幾州按理說應當是陰陽司內部派人去的,怎會突然變成他家幾個小輩了?

這讓幾個焦家老者有些驚訝,忙問:“怎么回事?”

管事道:“聽聞是因為陰陽司的人忙著城中的事,大天師說如今人手不夠,便讓幾個主子去一趟,左右都是為陛下做事的,不分你我。”

當然,不分你我這種場面話聽聽也便可以了。這件事對他們幾個焦原兩家其實幫助不大,除非族中這幾個走了天大的運氣。不過對于素日里平庸的焦家小輩而言卻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是以知道這等事情之后,便匆匆忙忙開始準備收拾東西了。

這單子上要的東西雖然數目不少,但考慮到這一次是要出遠門的,倒也不能說錯。

管事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如果庫房有的話,他當然二話不說便給了。可現在庫房里存的朱砂數目不多了,他給不起了。因為庫房才將一大批朱砂運往山西路。

差事自然是好差事,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們都要感慨一聲幸運,可現在,這差事來的卻不是時候。

“怎的會出這種事?”不過略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的焦家老者忍不住低罵了一聲,“這等時候忙……”抱怨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這等時候陰陽司為什么會忙,他們最清楚不過了。因為幾個亡命之徒跑了,而這幾個亡命之徒怎么跑的,這世間怕是沒人比他們更明白個中緣由的了了。

仿佛什么東西一下子堵在了胸口一般,讓人憋屈的很。

這等時候,若是回去讓幾個孩子退了這一趟出行,怕是要讓小輩與他們離心了。幾個焦家老者擰起了眉頭。

族中不能不睦。

“是我的錯。”原家老祖宗見狀嘆了口氣,忙道,“不能寒了小輩的心。”焦家庫存的東西為什么會缺說到底還是為了相助他原家,所以這件事,他必須解決,好在此事也不是沒有解決的余地。

“只是要讓族中小輩們等上一等了。”他道。

“這個自然。”幾個焦家老者聞言松了口氣,回頭吩咐管事,道,“聽到了么?讓他們等上幾日,就說庫房需要清點。”

管事這才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東西如他們所料的沒有給,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幾個焦家老爺子沒有回絕,只讓等一等。

喝退了來稟的下人,幾個焦家的年輕一輩看向原家那幾個老爺,道:“老祖宗他們沒有回絕我們。”

幾個原家老爺恨恨的一拍桌子,道:“若是東西有,又怎會攔著不讓你們取?我等早說了,這焦原兩家的庫房就是她原嬌嬌一人的私庫罷了。”

這樣憤怒的發聲讓幾個焦家小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原家的事情,他們當然清楚,這幾位原家老爺對原嬌嬌的憤恨按理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焦家相助原家這種事自然也是有的。可老祖宗們又不是克扣他們的東西,該給的還是給,比起這幾位原家老爺,他們委實沒有同老祖宗們攤牌的必要了。最主要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息事寧人算了。

這樣無動于衷,偶爾勸說幾句不痛不癢的熟悉態度看的幾個原家老爺火冒三丈:“昔日,我等也是這樣看原三的,結果報應到了自己身上,你們再如此,仔細我們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日!”

狠話撂下,幾個原家老爺氣的拔腿就走。

待出了焦家大門之后,更是忍不住怒道:“我等倒要看看,那幾個焦家的老爺到那里去變出那么多的朱砂來!”

別的事物多好說,陰陽術士最需的一樣事物朱砂卻不是想買就買的到的,這件事物開采是有定數的,官方與民間數額都是定的。

這兩日城中封城,不出城了,生意便清減了不少。有些做出游生意的城中商販便開始擔憂了起來,不過,對于喬正元這等巨商來說,這卻并不是一件需要擔心的事。

沒有客人的午后,馬具行里的掌柜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瞌睡,直到有人輕輕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輕輕的叩擊聲讓他從昏昏欲睡中醒來,睡眼惺忪的看向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客人,而后,只看了一眼,那掌柜便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看向這個許久沒有出現的女孩子,驚道:“喬……喬小姐,不,喬大人,您怎么過來了?”

上一回過來還是東家進京的時候吧,那時候天還熱得很。作為掌柜,他其實對于喬小姐是如何幫喬大人拿下長安商會一席之地的過程并不清楚,可卻明白一點:結果是她做成了,而且是將東家原本準備花上十年八年時間做成的事在短短不到一個月之內就完成了。

厲害啊!真是商場上的好手,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喬小姐若是來經商,定然也能經成一方巨賈。

不過,現在她是大理寺唯一的女官,據說很得大理寺卿重用,往后說不準老喬家還當真能出個厲害的女大人呢!

掌柜毫不避諱對她的諂媚,嬉笑眼看的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子道:“東家就在里頭呢?小的給您去叫他?”

女孩子笑了笑,溫和道:“那就有勞了。”

“應該的應該的。”掌柜高興的說著就小跑著往后院去了。

一個來回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人便跑了回來,高興的說道:“東家在里頭等您呢!”說著便引著喬苒向里走去。

喬正元錢來的也算正路,是以于享樂上倒是從不虧待自己,這都快入冬了,院子里還栽了不少花,有不少還開著,想來是特意請了最好的工匠,花了人力物力打理出來的。

進屋的時候還是滿目的金碧輝煌,這么些年,喬正元的審美從來沒變過。對此,喬苒倒是不覺得什么,愛錢愛的坦坦蕩蕩,又來路正道這本沒什么錯。

見她進來,喬正元連忙咳了兩聲,裝模作樣的將正在翻看的賬冊合了起來,放到手邊,而后正襟危坐的朝她點了點頭,道:“來了啊,坐!”

喬苒笑著喚了聲“喬大老爺”,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極有眼色的掌柜將人帶到之后便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拉上房門。

屋里一時只剩他們兩個了。

喬正元親手為她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而后自己拿起茶盞抿了一口。

喬苒笑著接過了他推過來的茶水,開口了:“喬大老爺,我今兒來,想和你做筆生意。”

這話一出,喬正元拿著茶盞的手便不由的一抖。

“我今兒來,想和你做筆生意。”這句話委實太耳熟了,耳熟到即便幾個月不曾聽聞,但從她口中說出來,還是能讓他一下子便記起幾個月前才來長安時她同他做的那一筆生意。

那筆生意將他送入了長安商會,也讓他的馬具行自此在長安城站穩了腳,無數商賈多少年才完成的事,不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做到了,以至于坊間現在還對那件事對他這個人猜測紛紛。

天時地利人和之下,她一出手便將他送上了青云。

這一次,又要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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