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樓的掌柜一看到鐘遲遲便點頭哈腰,態度殷勤,完全不介意她來吃白食。
鐘遲遲含笑走進包房,問道:“這么急著找我,有什么事?”
柳靜姝很少主動找她,有再多困難的事,她都是一個人面對,沒有借過誰的勢。
因此她這么突然約見,鐘遲遲覺得應該是有十分要緊的事,就直接來了。
柳靜姝的臉色有些不對勁,眉心緊蹙,目光猶豫,仿佛有什么難言之隱,但又耐著性子起身,朝她見過禮后,又親自為她斟上茶,也不急著開口。
鐘遲遲往她自己面前的茶盞瞥了一眼,茶水下了一半,已經涼透了,不知她什么時候來的。
“我昨夜——”柳靜姝艱難地開了口。
鐘遲遲意外地挑了挑眉。
昨夜辛別送了柳靜姝回來時,她已經上了乘風臺;今天下來的時候,也沒聽辛別提起什么。
柳靜姝開了口后,又猶豫住了。
鐘遲遲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我昨夜遇到王二郎了!”柳靜姝忙道。
這事啊……
鐘遲遲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吹著。
“鐘娘子……”她蹙著眉,語氣幾經斟酌,開口時還是有些僵硬,“你為什么要對王二郎說那些話?他、他……他會當真的!”
鐘遲遲訝異抬眸,道:“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她也當真啊!
柳靜姝頓時漲紅了臉,期期艾艾道:“我、我對馮大俠只有感激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鐘遲遲更驚訝了:“難道你對王子徽有什么特殊感情?”
柳靜姝一愣,不說話了。
鐘遲遲放下茶盞,認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道:“你以前沒有選擇,才選了王子徽,現在有了這么好的選擇,難道還要放著天下第一高手不要,繼續帶著個半大孩子玩?”
柳靜姝又漲紅了臉:“這、這不是——”
“始亂終棄是吧?”鐘遲遲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你這不是還沒亂么?”
柳靜姝臉更紅了,憋了半天才道:“不是,我是想說過河拆橋……”
鐘遲遲笑道:“拆就拆了,馮沐晨救了你兩次,你不以身相許一下?”
柳靜姝沉默了片刻,臉上紅暈散去,輕聲道:“鐘娘子忘了么?王二郎也救過我一次……”
鐘遲遲想了想,道:“那次不是我救的你?”
柳靜姝噎了一下,繼續說道:“娘子來之前,我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了了……可是王二郎他……他并不能救我,他只是徒勞地陪我一起死……”
鐘遲遲失笑:“所以你不想要能救活你的,只想要能陪你一起死的?”
她垂眸道:“先前議婚的時候,他也幫我了,他雖然沒什么本事,但每次都會竭盡全力幫我。”
“王二郎心性單純,又待我至誠,自從他答應娶我后,我再沒有動過其他心思——”她抬眸,定定地看著她,“我知道娘子待我也是一片好意,只是這件事,娘子誤會了!”
鐘遲遲笑了笑,沒有再勸。
柳靜姝這樣七竅玲瓏的人,利益輕重怎么會分辨不清?
既然心里都清楚了,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那就和別人沒關系了。
反正也不是她嫁人。
從包房出來的時候,碰巧遇上沈三知從隔壁走了出來。
和他在一起的是屈突落和童先生。
沈三知見了她又驚又喜,快步朝她走來,拉著她好一陣詢問,看得屈突落滿面含酸:“怎么逢個長得好看的男人都跟你有關系?”
鐘遲遲想了想,笑道:“大概物以類聚吧!”
屈突落拂袖而去。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去江陵王府打聽了幾回,都沒有消息。”沈三知問道。
告別了同行人后,他們從醉云樓出來,邊走邊聊。
“回來兩天了。”鐘遲遲說著,心中閃過一絲意外,她回來后,李長暮和冉都都沒向她提起過沈三知。
沈三知輕輕一嘆,道:“我以為天下之大,找你不易,沒想到找到了要見你也是不易的。”
不過說了兩句話,兩人就停下了腳步。
沈三知還借住在元府,元府和江陵王府是兩個方向,正好在這個路口分道揚鑣。
鐘遲遲心里生出一絲不舍,問道:“你打算在長安待多久?”
沈三知來長安是為替裝病的太后治病的,如今太后不知怎么想通了,也就沒他事了。
他看著她微微一笑,道:“我是來找你的。”
想到那天說的話,鐘遲遲有點笑不出來了:“現在你找到了,然后呢?”
他認真地看著她,道:“我采赤楓果煉藥已成,遲遲,我想治好你的寒癥!”
鐘遲遲現在真的不想考慮這些小事,但對著他的溫柔關切,又說不出太冷清的話,索性避而不談:“我還有事要進宮一趟!”
沈三知沒有勉強,點頭道:“我也回元府了。”
鐘遲遲想了想,道:“你要在長安逗留一陣的話,總住別人家也不方便,我在常樂坊還有一座小宅子,不如你住進去吧?”
這樣的話聽著很是親昵,沈三知不由得笑了起來,雙眸微瞇,波光粼粼,語聲輕柔地問了一句:“那你呢?”
鐘遲遲猶豫了一下,道:“我再說吧!”
老實說,今天清晨,李長暮的態度有點傷人,但也還沒到避出去的程度。
仔細想想,李長暮成親了,她也確實應該注意一些。
這時,一輛馬車從他們面前駛過,沈三知護著她后退一步避讓,沒想到馬車卻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車駕上坐著的少年粉面桃腮,顏似芙蓉。
“鐘娘子。”少年徐緩地喚了一聲,朝她頷首示意。
鐘遲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車廂,眼睛一亮:“是崔娘子回來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唰”的一聲,車簾掀開,卻不是眼前這輛。
崔舍所駕馬車后,還停了一輛馬車,此時車簾被猝然掀起,目光焦急尋來,落到她身上時,猛地一縮,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名蒼白柔弱的少年,肌膚是終年不見日色的那種蒼白,白到有些透明,清秀的面容上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天真笨拙。
他呆呆地看著她,淡紅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鐘遲遲笑了起來,曼聲道:“別來無恙,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