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說得很對啊!或許崔文姬就是突發急癥死的呢?”鐘遲遲笑嘻嘻地說。
御輦悠悠駛向翠微宮,李長夜笑著將她攬進懷里,道:“遲兒不覺得太湊巧了?”
“陛下還管著不讓人家湊巧嗎?”鐘遲遲睨了他一眼。
李長夜笑了笑,道:“寡人管這個干什么?只要沒有巫咒,就算崔文姬是被人害死的,也是京兆府去查!”
他的想法其實是和鐘遲遲一樣的。
崔文姬目前在修復《晉書》,而那套《晉書》同一名巫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聽說崔文姬暴斃的時候,鐘遲遲會立即趕下山,也是想看看崔文姬之死是不是同巫者有關。
既然沒有關系,那她和李長夜都是很忙的。
何況連崔家人自己都沒想過要怎么深入調查。№Ⅰ№Ⅰ
“可惜崔文姬死了,《晉書》還沒修復完!”鐘遲遲嘆道。
李長夜安慰道:“沒了崔文姬,也就是慢一些,秘書省那么多人,總能修好的。”
“那——還有人能像崔文姬一樣熟知周靈帝的一切嗎?”鐘遲遲問道。
她手上那四頁周靈帝批語還沒參透,少不得要找人咨詢下。
李長夜不以為意道:“回頭寡人讓人問問!”頓了頓,問道,“遲兒怎么突然對周靈帝感興趣了?”
鐘遲遲睨了他一眼:“一直很感興趣啊,我不是還學他的字嗎?”
李長夜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
事情到這里,鐘遲遲自覺跟她沒什么關系了,晚膳后便準備回山上繼續清修。№Ⅰ№Ⅰ
然而山腳下,卻有一人,不知等了她多久。
為了避免有人打擾她清修,李長夜派了不少人,幾乎把山腳守了一圈。
此時,那人就坐在上山入口附近的大石上,一張臉如同霜打芙蓉,清麗卻頹然。
看到她時,那人站了起來,蒼白躊躇,我見猶憐。
“崔舍人找我有事?”鐘遲遲笑著問道。
崔舍容易臉紅,放在平時是個很可愛的調戲對象,但這會兒人家剛沒了妹妹,鐘遲遲也懂事地收斂了一些。
崔舍平時雖然說話慢吞吞,但很少見猶豫,此時卻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神色茫然,不知所措。
鐘遲遲瞥了他一眼,徑直朝山路入口走去。№Ⅰ№Ⅰ
“鐘娘子請留步!”崔舍著急道。
鐘遲遲還是第一次聽他把一句話說得那么快,就很給面子地留步了。
崔舍端端正正地朝她深深一拜,道:“關于舍妹之死,鐘娘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鐘遲遲笑了笑,道:“你們家不是覺得她死得很正常嗎?”
崔舍沒有回答,只是將身子躬得更低了。
鐘遲遲含笑看了一會兒,直到他因為保持深躬的姿勢太久,身子漸漸顫抖,她才笑了一聲,道:“天色已晚,外面不安全,我送崔舍人一程吧!”
說著,先邁出了步伐。
崔舍忙起身跟上。
鐘遲遲起初故意走得較快,崔舍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再也不見往日雍容緩步姿態。№Ⅰ№Ⅰ
大約走了一刻鐘,鐘遲遲才停下了腳步,轉身笑盈盈地看著已經跑得氣喘吁吁的崔舍,道:“原來崔舍人也是能走快點的嘛!”
崔舍沒有回答,只是努力調整著氣息,沉默的面容露出謙卑態度。
“你想說什么?”鐘遲遲問道,語氣平淡了下來。
崔舍抿了抿唇,眼中水霧氤氳,啞聲道:“十一娘沒有心疾,從來都沒有……”
鐘遲遲笑了笑,道:“先前不是你父親親口說的十一娘死因無異?”
崔舍默了默,低聲道:“因為真的看不出哪里有問題,我們……無從下手……”
鐘遲遲“哦”了一聲,繼續往前走,這次走得慢了些,如同閑庭漫步,卻沒有再開口說話。№Ⅰ№Ⅰ
崔舍仿佛猶豫了一下,問道:“舍妹之死,何以勞動陛下與娘子親臨?”
鐘遲遲隨口敷衍道:“十一娘死了,沒人幫我修《晉書》,我一生氣,就沖下山來看看。”
崔舍噎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似有不甘,又追問道:“鐘娘子,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線索?才建議剖腹驗尸?”
鐘遲遲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崔舍見狀,情緒頓時激動起來:“你要是有線索、要是有線索,我、我可以回去說服父親剖腹驗尸!我不能教十一娘死不瞑目!”
鐘遲遲又瞥了他一眼,“噗嗤”一笑,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線索!”
崔舍一下子呆住了。
“我真沒有線索,有線索我藏著做什么?”鐘遲遲笑道,“我就是有點直覺而已!”№Ⅰ№Ⅰ
看著崔舍因失望而灰敗的面容,鐘遲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停下腳步,道:“到了,快進去吧!我還得趕回山上呢!”
崔舍呆呆地朝她拜了拜,跌跌撞撞向崔家別苑大門走去,自有門房迎上扶他。
鐘遲遲笑著搖了搖走,轉身離開。
崔文姬的死,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毫無破綻,唯一的破綻,就是她的直覺。
她的直覺不是每次都出現,但只要出現了,就絕不會騙她!
崔文姬,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崔舍當然不會相信她的直覺,崔家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鐘遲遲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但很多事,不是她想放就能放的。
崔文姬死后的第三天,王子徽上山送飯時,帶來了一個口信。
“……本來是想拖我傳信的,我怕被陛下揍,就改成口信了!”王子徽絮絮叨叨地說,“其實口信我也不應該幫他傳的,不知道怎么就答應了……”
鐘遲遲一邊吃飯一邊聽著,一點也不急。
王子徽也不急,急的該是那個求他傳信的人。
“……他說約你明天下午白馬澗一見!”王子徽傳完話,有些惴惴不安,“陛下知道了會不會不讓我進奉宸衛了?”
鐘遲遲睨了他一眼,道:“那就別進了,我安排你進金吾衛!”
白馬澗在翠微山西面,鐘遲遲吃了午飯就下山了,而那人已經在水澗邊的亭子里似乎等候多時。
“剛死了未婚妻就來約我,會不會不太合適?”鐘遲遲笑著走近前去。
亭中人一直面向著她,但直到進了亭子,鐘遲遲才看清他眼中深藏的凜然殺意,如同那次在長安蕭府聽到云安長公主登門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