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夜是失約,不是失蹤。
他雖然自己沒來,還是有提前派了高福過來,只說太極宮有點事,讓她不必再等,先回去歇著。
“出了什么事?”鐘遲遲疑惑問道。
高福大概沒有得到交代,支吾著不敢說。
“太后娘娘又給陛下獻美人了?”鐘遲遲想起上回千秋宴的事。
高福急忙搖頭:“沒有沒有!陛下今天沒有跟任何嬪妃娘娘說話!”
“那是太后又不舒服了?”
高福猶豫了一下,低頭默認。
鐘遲遲看他的神色,覺得大概不止如此,正要繼續問下去,突然心頭一跳,剎那間,周身巫力大盛——
是銅鑒陣!
鐘遲遲瞬時變了臉色,猛地盯住高福:“太極宮到底出什么事了?”
鐘遲遲到太極宮昭慶殿時,宮眷們都被拘在前殿,中庭只有三人。
李長夜負手立在中央,身旁一左一右,分別是皇叔荊王和陳國大長公主。
鐘遲遲腳步一頓,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
李長夜看到她,揚了揚眉,旋即抬手招呼:“遲遲,過來!”沒有露出意外神色。
“陛下召見鐘遲遲何意?”荊王皺眉看了她一眼。
李長夜拉著她的手道:“遲遲一向敬愛母后,朕知她得了消息會坐不住,索性讓她過來了!”
說得這樣煞有其事,鐘遲遲只好忍下笑意,露出一絲擔憂,問道:“太后娘娘還沒醒嗎?我略通醫術,要不我去給太后娘娘看看?”
在來的路上,高福見攔不住她,索性把今晚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事情也不復雜,就是體弱多病的太后娘娘在宮宴上突然暈倒了,十幾名御醫都診了一遍,卻診不出病因,接著,就有人提了邪祟之說。
跟上回用桐木人陷害她的套路一模一樣。
皇帝陛下龍顏震怒,當即命人傳旨道一真人,作法徹查兩宮。
道一的作法,就是她剛剛感覺到的銅鑒陣。
銅鑒陣是能變化的,將陣眼移動,可以洞察法陣各處,剛才她在望仙臺上感覺到的,正是銅鑒陣的陣眼移到望仙臺時照出的,她自己的巫力。
只是不知道李長夜命道一作法,是真察覺到了什么不妥,還是只為震懾有心人的陰謀。
不過不管王太后是不是真暈厥,她進去看看,總能看出點結果來。
然而李長夜卻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遲兒有心了,御醫剛剛看過,不急!”
鐘遲遲見他一臉的高深莫測,確實看著不急,大約是沒有什么不妥,只等道一證實兩宮并無邪祟后再作應對。
等了半個時辰不到,殿外來報:“三清殿道一真人求見!”
李長夜眼神變了變:“傳!”
道一一向緊守陣法為主,要是沒事,派人回傳即可,特意跑這一趟——
身材瘦長的道人大步入內,稽首行禮,語氣沉凝:“稟陛下!貧道作法所得,兩宮惟昭慶殿有異!”
“當真?”李長夜緊緊盯著他。
道一再拜:“不敢欺君!”
說罷,抬起頭,不留痕跡地往他身旁的鐘遲遲看了一眼,再對上他的目光,微微搖頭。
李長夜心頭一沉。
昭慶殿有異,指的不是鐘遲遲。
那就是說,真的有邪祟!
她也明白過來了,眼神微變,似要開口。
李長夜捏了捏她的手,冷聲道:“那就好好查查昭慶殿!”
道一應聲領命,先去了后殿。
鐘遲遲低著頭,掩在袖中的手悄悄劃動,才剛起了個頭,就被人按住了。
他神色溫柔地說:“別怕,道一真人修為高深!”
鐘遲遲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愿自己插手,便默默松了符印。
李長夜下令查昭慶殿后,氣氛頓時惶惶,就連鐘遲遲也以為至少要鬧上大半夜,沒想到道一進了后殿后,沒多久就出來了,手里拿了一件東西。
道人面色沉肅地將手中物件呈上:“稟陛下,正是此物有異!”
鐘遲遲眼皮跳了跳,搶在李長夜之前將東西拿到了手上。
這是一條繡紋精美的抹額,玄色底,龍鳳紋,嵌了珍珠翡翠,十分華貴。
抹額一入手,鐘遲遲就明白王太后為什么暈厥不醒了。
“這抹額有什么不對?”李長夜看著抹額緩緩開口,也不知在問誰。
鐘遲遲沒有回答。
道一看了她一眼,回稟道:“疑有邪咒!”
鐘遲遲將抹額翻看了一下,沿著縫線仔細拆開。
藏在內里的另一種繡紋露出時,她目光驟然一縮。
邊上的荊王和陳國大長公主也看到了,大驚失色:“這、這是——”
“是巫符!”道一的語氣聽著也十分震驚。
李長夜沉默了一會兒,冷聲問道:“這抹額哪來的?”
周圍靜了一瞬,陳國大長公主驚疑不定地說:“是云安獻給太后的……”
李長夜再次沉默,良久,從她手里拿過抹額,意味不明地翻看了一會兒,淡淡道:“云安公主府所屬全部收押候審——”
他收起抹額,傾身拉起她的手。
“都折騰到這么晚了,朕與諸卿,今夜都在太極宮歇一晚吧!”
他笑了笑,和藹可親地囑咐高福:“好好安置,不可怠慢了阿叔與阿姑!”
說罷,牽著鐘遲遲朝外走去,隨著步履漸行漸遠,留下的話語氣一句比一句冷硬:
“嬪妃各自回宮,無詔不得出!”
“所有御醫昭慶殿待命!”
“著右金吾將軍王知節巡警太極宮,嚴禁宮內行走!”
“所有宮門封禁,無詔不得出入,違者以謀反論罪!”
王太后還在昏迷,李長夜只在昭慶殿相鄰的宮殿歇下。
進殿后,他揮退左右,松了手,將抹額舉在她面前,問道:“這是什么符文?”語氣淡淡,眸光幽暗晦澀,喜怒不辨。
鐘遲遲一邊揉著被他牽過的手,一邊道:“一種陣法符文,殘缺不全的,順序也不對,害不了人。”
他看到她的動作,微微一怔,覆上她的手背,低聲問道:“弄疼你了?”
鐘遲遲縮回手,搖了搖頭。
他盛怒之下,也沒有失控傷到她。
揉手,其實是她一個無意識的動作。
這個動作她自己也明白,是她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