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從深眠漸漸轉為淺眠,仍舊被困在睡夢中,所有的動靜都顯得遙遠而模糊,仿佛五感被剝而未離。
這種狀態有點像她用聚神符封閉了視覺,反而能更清晰感受到其他平時感受不到的動靜。
比如屋外樹葉顫動,比如風吹塵土,比如一只螞蟻在衣帶內側爬動。
阿黑,阿黑……你可聽得見我?
我們相識五年,你可曾見過我畫一線符?
……現在教你行不行?
螞蟻自腰間爬出,細細簌簌爬上她的衣襟,沿著縫隙爬進她衣內,停在心口。
她的意識很淺,連眼睛也睜不開,稍微用力思索,就頭疼欲裂,只好放松了自己一點一點在腦中勾勒一線符的畫法。
才畫了一半,一股困意襲來,又想睡了。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將她正在消散的意識又拉回一些。
她努力抬了抬眼皮,還沒看清來者的模樣,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好困……好累……
她感覺到那人走到她身旁,伸手解她的衣帶,可是她渾身軟綿綿的,連手指也抬不起來。
憤怒與屈辱涌上胸口,令她急喘了一聲。
那人動作一滯,目光抬起,將她上下打量,片刻之后,低聲嘟囔:“這模樣,女人都受不了……”
鐘遲遲頓時松了一口氣。
是個女子……
那女子解下她的衣帶后,從她身下抽走了,站在原處,不知在干什么,過了一會兒,又俯身來翻她身上衣衫。
鐘遲遲心中一動。
阿黑,快躲起來!
螞蟻從她心口迅速往側面爬,剛剛滾下去,那女子掀開了她的衣襟——
動作又停頓了一瞬,有些慌亂地將她里里外外都掩好,連衣帶也重新系好。
女子沒有離開,就在原地坐了下來,大約是得了命令看守她。
鐘遲遲緩下呼吸,重新將阿黑喚出。
終于將一線符全部描摹一遍后,鐘遲遲再也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說話聲吵醒。
鐘遲遲動了動手指,還是覺得酸軟無力,頭比上次更疼了。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體內內力開始游走。
這是宿醉的感覺。
在楊月眠的訓練下,她對許多迷藥一類或多或少有些抗性,惟獨酒量一直沒上去。
所以她這次不是被迷暈,而是醉了。
忽然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鐘遲遲用力地睜開眼,只看到一室燭火昏黃。
她無力地側過頭,看到了一張陌生的女子的臉,神色冷凝,眼里似有掙扎。
“……此女不除,對貴主終究是個拖累!”門外男人語氣冷硬,聽著有些耳熟。
鐘遲遲剛在腦子里找了找,頭又痛了起來。
門內的女子移開目光,同樣冷冷道:“不勞閣下操心!”
男人冷哼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話音落,門外整齊數聲,倏忽間,火光大亮。
女子暴退一步到床邊,厲聲喝道:“薛瑛,你膽敢傷她,我主不會放過你的!”
薛瑛!
鐘遲遲猛地睜了睜眼。
竟然是薛瑛!
門外冷冷一笑:“你們死在這里,他又怎么會知道?”一頓,“放箭!”
對方令出的一瞬,女子一把抄起床上的鐘遲遲,沖破屋頂而出——
阿黑!
鐘遲遲用力轉頭往下,底下的屋子已經開始著火。
她醒來后沒有感覺到阿黑在身上,應該是聽了她的囑咐找了個角落畫一線符去了,屋子要是燒起來——
來不及想更多,底下的箭手紛紛改變方向,燃著火的箭頭朝著她和女子攻來。
女子身手不凡,抱著她,一柄長劍且戰且退。
然而薛瑛有備而來,所有的后路都相繼堵上。
前方火陣欲噬,背后寒光奪魂,一刻鐘后,便退無可退。
鐘遲遲無力地掛在女子的臂彎中,自嘲地笑了笑。
難怪楊月眠十幾年來一直不肯放棄培養她的酒量,原來任何一個弱點,都有可能致命。
不知阿黑能不能及時畫好一線符,不知阿黑畫的一線符能不能起效。
倘若起效,他是不是真能千里一線,趕來救她……
又一支火箭擦著身子過去,女子身子晃了晃,步履已有不穩。
周圍人看在眼里,攻勢驟然兇猛。
女子逐漸不支,卻還是固執將她護在懷里,一陣猛攻下來,血腥氣陡然濃烈,倒是沖得鐘遲遲又清醒了幾分,但還是渾身無力。
又一刀劃過女子的背,她終于跪倒在瓦上,幾乎將鐘遲遲丟了出去,忙緊緊抓回。
這時——
“住手!”突然一聲喊,攻勢頓停。
鐘遲遲驀然睜眼。
喊停的是薛瑛!
可沒等女子歇上一口氣,薛瑛再次下了殺令:“抱著那個留活口,另一個殺了!”
鐘遲遲掙出所有力氣往她身上一推,低喝:“你走!”
她身上有楊月眠下的護心咒,不會死,但是這人再留下,必死無疑,更不用提護住她。
女子想必也明白形勢,狠狠一咬牙,將她往下一拋,自己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鐘遲遲被拋落在一人手上,那人只隨手一提,毫無憐香惜玉之意,鐘遲遲定睛一看,果然是薛瑛。
薛瑛只看了她一眼,便提起她轉身大步走開。
“備馬!”他喝令道,語氣緊繃,壓抑著暴怒和慌張。
鐘遲遲被他拎著出了這一處不起眼的宅子,直接丟在了馬上,他也翻身上馬,揚鞭疾馳,像是急著要去什么地方。
鐘遲遲本來就還醉著,現在更被顛得頭昏眼花,根本沒有余力觀察四面環境,只覺得荒蕪一片。
可能是因為藥效有些過了,她腦子又清醒了一些。
薛瑛不是在秦州嗎?是她被抓到了秦州,還是薛瑛偷偷回了長安?
他原本是要殺她的,為何突然改了主意?現在又要帶她去哪里?
那個護著她的女子是誰?女子的主人又是誰?
女子先前在她身上找什么?
是誰迷醉了她?
腦中無數疑問,想了一會兒,又開始頭疼,鐘遲遲只好先放下,努力運轉內息。
薛瑛帶著她足足跑了一個多時辰,停下時,鐘遲遲只覺得渾身都散架了,眼暈耳鳴,一時不能分辨周圍。
“星兒呢?”薛瑛忍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片刻無聲后——
“星兒!”薛瑛急喊一聲,倉促下馬,卻又一個急停。
“把她交給我。”對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如高山之雪。
鐘遲遲猛地睜了睜眼——
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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