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呼來

第282章 不許亂來

快馬從長安到岐州雍縣,不過四個時辰。

到那一帶時,鐘遲遲才發現,李長夜所說的“夷為平地”并非夸張,放眼望去,盡是斷木焦土,堆得最多的地方有半人高,但偌大的一座莊子,沒有任何一處建筑幸存。

她和李長夜到的時候,還有官兵在清理廢墟,負責的長官慌忙上前見駕。

“……已經拉出三具尸體,恐怕下面還埋了不少人……”長官說著的時候,滿頭冒汗。

不過李長夜沒有在意他的話。

這樣的天災,死人是肯定的,是不是影響地方官的政績,自有吏部考核,他更在意的是鐘遲遲的反應。

昨天聽到這里遭了天雷后,她的神色就不太對,此時到了現場,更是面色蒼白,隱隱驚懼。

李長夜心中一動,立即揮退了地方官兵。

果然,沒了旁人后,她藏在袖中的手暗中做了一串動作,隨后往廢墟中尋去。

大約一刻鐘后,她就回來了,神色復雜。

“阿黑不在,里面也沒有活人了——”她眸光急閃片刻,低聲道,“楊月眠來過了!”

有一種符咒,名叫引雷符。

楊月眠說過,凡人無故引雷,必遭天遣。

可是那堆廢墟里,巫術的氣息濃厚到她不用靈知符都能感覺出來。

她幾乎能想象出那天凌晨的事。

阿黑終于畫好了一線符,他來了,發現了阿黑,知道了一切,于是引雷毀了這里——

那他現在在哪里?

“最近的消息是中秋那日,確認目標還在同州——”歐陽徐道,“不知道怎么到的岐州,我會加派人手的!”

鐘遲遲心不在焉地聽著,心里想的卻是,既然楊月眠離開了庸山,她現在回去正合適。

可是蕭懷璧的案子還沒落定,雖然她也幫不上什么忙,可就這么走了,心里也有點過意不去。

雖說幫不上忙,但這幾日她乖乖待在宮里,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好些了,也不知會不會輕判——

蕭懷璧的判決是九月初出來的。

泄露試題的證據不足,但為人代筆證據確鑿,知情不報、欺君罔上是肯定的。

圣旨一封,貶去了鄯州做知縣。

鐘遲遲其實明白,這已經是李長夜心情好的結果了。

鄯州毗鄰吐蕃,雖然兇險艱難,卻是出政績的地方,也是李初的勢力范圍。

但其他人卻不這么認為。

“貶官是其次——”崔舍慢吞吞地說,“經此一案,蕭三郎名聲掃地,日后即便設法回了長安,前途也十分有限。”

古道紅塵,車去渺然。

鐘遲遲凝視著遠方,直至車影消失,仍舊默然不動。

“我還以為鐘娘子心中毫無所動。”崔舍笑了一聲。

鐘遲遲聽出了點埋怨,轉頭看他,嗤笑道:“你想要我怎么動?他舍命救我,又為我前途盡毀,所以我該天涯相隨嗎?”

崔舍一噎,雖然沒說話,可眼神里就是:難道不該嗎?

鐘遲遲又笑了一聲,轉身回城。

崔舍快走幾步跟上,語氣似乎不甘:“你怎么這么無情!”

鐘遲遲笑道:“我可不是一直這么無情嗎?”

跟蕭懷璧走?就算沒有李長夜,她也不會跟蕭懷璧走啊!她多忙啊,哪有空酬別人的深情?

其實她對蕭懷璧已經夠好了,那廝還有多少把柄在她手里,她可是冒著被李長夜撕的風險都給瞞下了,光巫蠱那一項,就能叫整個蕭氏都討不了好。

想起這個,鐘遲遲停了腳步,低聲道:“李玉臺那邊,你們不要再輕舉妄動了!”

李玉臺的案子判得比蕭懷璧還要早。

本來一個巫蠱案恐怕是要調查很久的,可巧賀秋娘死了。

根據李長暮的證詞,李玉臺在中秋之前,經常邀請賀秋娘過府參謀刺繡,而中秋前的兩日,賀秋娘從公主府回來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直到中秋那日溺斃在王府內池中。

如果僅僅是這樣,還不能將賀秋娘之死同李玉臺聯系起來。

在賀秋娘蓋棺那日,突然被人發現脖子上的掐痕——

賀秋娘是被人謀殺的!

在李長暮的不依不饒之下,李長夜終于下令嚴審公主府家奴,后來真的被審出一人,將李玉臺如何咒害太后,如何被賀秋娘發現后殺人滅口,都交代得干干凈凈。

鐘遲遲也沒去管那人是誰安排的,反正李玉臺被誣告定罪她也樂見其成。

調查起來很簡單,尤其加上李長暮的證詞,證明李玉臺利用賀秋娘繡抹額,被賀秋娘發現后殺人滅口。

巫蠱案被賀秋娘之死坐實,已經足夠李玉臺吃不了兜著走了,可這還沒完。

巫蠱案和謀殺賀秋娘的案子剛剛落定,尚書左丞蕭嵩親至京兆府,狀告云安長公主李玉臺謀害親夫。

壓了四年的命案一夕揭開,朝野震驚。

但盡管這么多案子壓下來,李玉臺也只是貶為庶人,圈禁在原公主府。

“竟還是留了那毒婦一條命!”崔舍的雅量早已一去不復返,此時咬牙切齒的模樣竟露著一絲猙獰。

鐘遲遲笑了笑,道:“我早說了,直接殺了就好了,你們還寄希望于公道——”

“朕不是主持公道的人——”李長夜淡淡道,“何況他們對付李玉臺的手段也不是什么正道,那個指證李玉臺的公主府家奴,朕不過是不想細查而已!”

鐘遲遲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嗤笑了一聲,將人拉進懷里,道:“阿姐是做錯了許多,既然元氏、楊氏都放棄了她,朕也就默許他們落井下石,把欠下的帳都算一算。”

“陛下還是舍不得殺她,不是嗎?”鐘遲遲不以為然道。

崔文姬的一條命,周云卿的半條命,再加上蕭懷璧和崔舍的前途,只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就是鐘遲遲,也覺得不甘心。

他忽然冷笑:“今天去送蕭懷璧,又心疼了?”

真是夠了!

鐘遲遲扭身就走——

李長夜忙拉住她,改口道:“不是朕舍不得,是荊王求情,她畢竟是愍帝唯一的嫡出,朕不能不顧!”

鐘遲遲沉默片刻,道:“我想見見她。”

李長夜直覺反常,蹙眉問道:“你見她做什么?”

她神色淡淡:“問她幾句話。”

他猶豫了一會兒,摸了摸她的發絲,低聲道:“朕保證,朕在位一日,便關她一日……不許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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