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轉眼間五個春秋過去。
五年,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也許不過是滄海一粟,但對于生活在現實中的人們來說,也許就是身世浮沉,滄海桑田。
在這五年里,凌云一直在江湖之中漂泊著。
有時厭倦了四海為家的云游生活,他便在山野之中找一處世外桃源隱居起來,過上一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閑云野鶴的隱逸生活,倒也逍遙自在,精神爽快。
離開了仕途之中的鉤心斗角,情場之中的愛恨情仇,他才驀然發現自己灑脫了好多,輕松了好多。
只是每當夜深人靜、孤枕難眠之時,他還是會想練南春,想呂大人,想刑部尚書府的兄弟們,想自己的母親常青公主,想……想曾經那些失意與繁華的日子。
思念如潮水,一波又一波撞擊著他的心,久久難以平靜。
在這幾年里,不經意間他曾與練南春邂逅過幾次;但練南春終于還是不肯原諒他,時時處處躲著他。
直到現在,他們之間聯系的方式還是那只白鴿;而且經常性地練南春還不肯來赴約。
又是一年春天,又是那個踏青的季節。
京城外的原野上草長鶯飛,到處洋溢著春天的爛漫與詩意;幾個垂髫小兒牽著長線,又跑又笑,在原野上放著風箏,歡聲笑語在天空中久久回蕩;抬起頭,漫天的風箏。
不知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凌云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京城外這片美麗的原野上。
信步走來,一邊觀賞著周圍明媚的春光,一邊盡情享受著春風拂來的愜意,凌云不由仰起臉,一絲惆悵涌上心頭。
忽然,一陣孩子清脆稚嫩的笑聲傳入耳際,接著一個漂亮的小球向這邊滾來,正好在他腳邊停下。
抬頭,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向這邊跑來,長得虎頭虎腦,忽閃著一雙澄波似得、水汪汪的大眼睛,稚氣的臉上洋溢著甜甜的笑意,那樣子可愛極了。
凌云輕輕俯下身把小球撿了起來,滿臉笑意地遞到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接過小球,怯生生道:“謝謝叔叔。”
凌云望著他,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由問道:“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脆生生道:“我叫天賜。”
“天賜?”凌云重復著這個名字。
這時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道:“小公子,小公子……”
小男孩回過臉道:“我在這里!”
那女子走了上來,正與凌云打了個照面。
凌云怔了一下,“你是……香云?”
原來這女子正是浣玉的貼身大丫頭香云。
香云此時也認出了凌云,又驚又喜道:“郡馬爺?……不,大公子……”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轉,問道:“這位小公子是……”
香云道:“這是我們小少爺。”
凌云心里一震,“成麒的……兒子?”
香云輕輕點點頭。
凌云一時心有百感。默默望著面前這嬌憨可愛的小男孩,孩子那張酷似浣玉郡主的臉龐,云煙往事又上心頭。
五年了,對他來說,好像只在彈指之間;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孩子,轉眼卻這么大了……
沉吟間,前面腳步聲響起,一簇人影向這邊走來。近些看清晰了,最前面的是常青公主,后面跟著何成麒與浣玉郡主,何祿為等數十個家人侍衛服侍左右。
在看見浣玉郡主時,凌云的臉上出現了一瞬的凝滯,眸中某些晦暗不明的情愫在翻騰著;當她也看過來的時候,他倏然收回眼神,恢復了平靜,一副若不在意的樣子。
何天賜見他們都過來了,高興地叫著:“奶奶,爹爹,娘親……”張開小手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常青公主在把孫兒那胖乎乎的身體抱在懷中的同時,亦看見了凌云,不由一呆。
母子二人含淚凝睇著,久久無語。
何成麒見狀打破了僵局,上前沖著凌云深施一禮,“大哥,您好嗎?小弟這廂有禮了!”
凌云回過神,連忙還了禮;又沖著常青公主道:“母親。”
常青公主激動之下,一把拉住凌云的手,又喜又嗔道:“麟兒,你終于回來了!這么多年你又是怎么過的,也不想念家里,也不回來看看我?——你知道嗎,你不在府里的這段日子里,母親有多想念你、多擔憂你嗎?……”
久別重逢,常青公主喜不自勝,拉著凌云的手噓寒問暖,話語滔滔。
凌云默默望著母親那慈愛熱忱的臉,涌動著淚花的眼,心里說不出的酸楚,感傷,默默地低下頭去。
后來常青公主又問凌云:這次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正好可以在府里住下,好好地陪著她,盡享一家人的天倫之樂。
凌云心里有點亂,“這個……以后再說罷。”
常青公主不高興道:“什么叫以后再說?——麟兒,這次回來,母親可說什么也不會再讓你走了!”
凌云還待再說什么,常青公主已道:“對了麟兒,忘了告訴你了,這是你的侄兒天賜,今年四歲了,你看長得漂亮不?嗨,別說,與你還有幾分想像呢!——天賜,快過來,見過你的伯父。”
何天賜聰明可愛,聞言聽話地走了過來,白皙的小臉上泛著淡淡的粉暈,軟軟萌萌地叫了聲:“伯父。”
凌云那顆原本清冷淡漠的心,立時被眼前這天真男孩的嬌憨軟萌給融化了,宛如一江春水般柔柔蕩漾著;他笑著應了一聲,親熱地把孩子抱在了懷里。
何天賜瞪著一雙跟小白兔一樣純潔的星星眼,好奇地問道:“剛才我還叫你叔叔呢,現在怎么又改叫伯父了呢?”
常青公主笑道:“因為方才你還不認識伯父啊。”
何天賜歪著小腦袋,似懂非懂道:“奶奶,那爹爹與娘親也都認識伯父嗎,爹爹與娘親又該怎么稱呼伯父呢?”
眾人呆了一下,無語。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而緊張起來。
浣玉在一旁冷冷道:“天賜,過來!”
凌云心里一沉,慢慢放下了天賜。
天賜走到浣玉面前,繼續追問著,“娘親,您還沒告訴我,您又該怎么稱呼伯父呢?”
浣玉臉色鐵青,下頜的線條越繃越緊,神色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難堪。
天賜卻并未注意到母親的臉色,孩童的天真與好奇使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地問著,“娘親,您快告訴我啊!……”
浣玉緊繃的架勢再也撐不住了;她忽然揚起手,不容分說在天賜身上打了幾下。
天賜莫名其妙,委屈地哇哇大哭起來。
凌云臉上的肌肉逐漸變得僵硬,一時呆在那里。
常青公主忍不住埋怨浣玉道:“孩子還小,什么都不懂,浣玉,你又沖他撒的什么氣?”
浣玉說不出話,臉一揚,眼淚已落了下來。
壓抑了良久的酸楚與怨恨在那一刻一股腦兒涌上心頭,她只覺自己的胸間仿佛壓了塊大石似的,窒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飲泣一聲,用手背擦拭去臉上的淚水,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何成麒惶然叫了聲:“郡主!……”與常青公主打了個招呼,慌忙同香云、鶯兒、燕兒幾個侍女隨后跟去。
這里只余下常青公主與凌云母子兩人。
凌云劍眉微微顰起,神色幾番變換后只剩下一抹深沉凝重的思慮之色。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終于艱澀地開了口,“母親,看來我真的不該在這里出現,我想我還是離開的為好。”
常青公主秀眉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急聲道:“怎么咱們剛剛見面,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呢,你就又要走啊!再說了,浣玉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一般見識做什么?”
凌云薄唇緊抿,有些無奈道:“母親。”
常青公主直接搭過話茬,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斷然說道:“好了,你什么都別說了!麟兒,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母親有多想念你嗎——答應我,這次回來一定安安穩穩在府里住下來,好好陪陪你的母親,好嗎?”
望著母親那雙氤氳著細碎波光的淚眸,那眼神里深情款款,充滿期盼,如同一片充滿了愛的海洋,令人無法抗拒,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浣玉郡主出神地坐在原野上那方涼亭里的石凳上,惆悵地望著亭外的風景,不覺想起了數年前那個鳥語花香、明媚旖旎的春天。
那時,她與凌云、江春、呂秋月四人相約而出,來到這里踏青,同樣美麗旖旎的季節,同樣一望無垠的原野,原野上奔跑嬉戲的兒童,滿天的風箏……
往事歷歷,如在昨天。如今舊時的風景還在,面前的一切卻已物是人非了。悵想著云煙往事,她的眼前不覺模糊了。
何成麒守在浣玉身邊,望著她那悲戚惆悵的樣子,欲言又止,只懨懨垂著頭,輕嘆了一聲。
這時前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侍女鶯兒跌跌撞撞地跑來,帶著哭聲道:“郡主,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公子他……他……”
浣玉立時從回憶中過渡到現實,蛾眉一挑道:“到底怎么了,快說!”
鶯兒哭聲道:“小公子他……他被幾個強人給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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