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丁夢軒,冬天的夜晚獨守空房,不覺伏在香衾上恍恍惚惚地睡著了。迷朦中,一股馨香馥郁的奇香絲絲裊裊飄來,接著便見何成麟輕輕推開房門,一臉春色、滿臉含笑地向她走來。
丁夢軒清眸中閃過一些氤氳的淚光,癡癡地問:“你……是人是鬼?”
何成麟深邃的眸子里涌現起無限的哀傷,幽幽道:“當然是鬼了。我死后,閻君念我死的冤枉,才準許我回來看你……
“娘子,現在你我雖然陰陽兩隔,卻還有這段未了的人鬼情緣,可見你我前世有緣。閻君還對我說,我們今生本該做長久夫妻、白頭偕老的;只是孽障相逢,我不幸與前世冤家相逢,才落此下場……”
丁夢軒心里的怨恨像火焰一樣升騰著,她嘴唇緊抿,憤然道:“夫君,告訴我,到底是誰害死了你?”
何成麟輕嘆一聲道:“夢軒,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敵人太卑鄙太陰險了,如果我告訴了你,以你的性格,會不顧一切地找他拼命的,這樣豈不反而害了你嗎?”
丁夢軒濕潤的眼睛里流露出堅定的神色,“我不怕!夫君,你知道嗎?自從你死后,我整日里行尸走肉,渾渾噩噩;與其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倒不如跟殺害你的仇人拼了這條不值錢的命去!所以現在我什么也不怕了,只要能為夫君報仇……”
何成麟幽暗的眸光宛若一灣深不見底的潭水,沉聲道:“你怎么找他報仇?”
丁夢軒毅然道:“向你的父母告發他!”
何成麟悵然道:“僅憑你的一面之詞,是指證不了他的;再者如果他們問起來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你回答說這是我托夢告訴你的——試想這樣的話誰又會相信呢?”
丁夢軒柳眉倒豎,一字字地擠出牙縫道:“那我就親手殺了他!我豁出去與他同歸于盡了!然后我就去找你,然后我們便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何成麟的眼眸深情款款,盛滿了無盡的愛意。他輕柔地把臉龐貼在了她的耳朵上,噥噥細語:“那好,我就告訴你這個人是誰……”
雄雞三唱,天光大亮了。丁夢軒迷迷蒙蒙睜開眼,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應該說是昨天晚上她做的那個美麗旖旎的春夢還記憶猶新,歷歷在目。
她清楚地記的,何成麟告訴她,殺害他的兇手是:刑部尚書府的侍衛統領凌云與綢緞莊的老板娘玉卿成。
她還記的,何成麟臨走時對她說,他明天晚上還會來的。
她本來已是萬念俱灰,現在何成麟的鬼魂忽然顯靈與她幽會,使的她那原本如一潭死水般的心湖又重新蕩起了層層漣漪。
可是她又很害怕,害怕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事情、那段如夢如幻的人鬼情緣真的只是一個夢境!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何成麟今天晚上就不會再來了,而自己也只是空喜一場而已……
她就這樣在懵懵懂懂中迷迷茫茫地挨過了一天。
終于又盼到了晚上。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凄清的夜色,如水的月光,搖曳的燭光,滴滴答答的更漏,更是平添了她心底無限的感傷與哀愁。
丁夢軒正在神思遐想間,忽覺面前余香裊裊,沁入心脾;她直如飲了馥郁濃香的醇酒般,腦子里變得一片恍惚,眼前的一切亦是模糊了,虛幻了……
朦朦朧朧中,何成麟又滿面含笑地推門而入,輕輕走近了她的床邊。兩人卿卿我我,耳鬢廝磨,柔情似水,好一番云情雨意……
在以后的一個月里,隔三差五的,何成麟便悄悄地在晚上來此處與丁夢軒幽會。
二人顛鸞倒鳳,鴛鴦戲水,好不愜意。丁夢軒如癡如醉,情意綿綿,沉浸在愛情的漩渦里不能自拔。
她的丫頭琦玉見丁夢軒這段時間來容光煥發,明眸善睞,不再是以前那失魂落魄、蒼白憔悴的模樣,不覺心中納罕,卻又無法直截了當地去詢問,只在暗中觀察。
這里再說回刑部尚書府。
兩個月前,飛云山莊被血洗的消息報到了刑部尚書府。當侍衛把地方官上呈的、有關這件事情的案宗傳到呂文正的案頭上時,凌云就站在一旁。
當他得知這個消息后,簡直可以說是大驚失色。如遭雷擊般,他半晌無言,臉色也立時變得像紙一樣慘白。
在那一刻,他只覺的腦子里一片恍惚,眼前也是一陣陣的發黑,已幾乎支撐不住自己那搖搖欲墜的身子。
站在一旁的徐直慌忙一把扶住他道:“凌統領,你怎么了?”
凌云強行壓制著體內有些紊亂的氣息,盡力穩定了一下自己那散亂的心神,有氣無力道:“沒什么……”
呂文正見他臉色很是難看,不禁十分擔憂,關心地說道:“凌統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不先讓人服侍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凌云勉強擺了擺手道:“不用了……對了大人,您可知道飛云山莊之中是否還留有活口?”
呂文正道:“據地方上報的案宗來看,暫時還沒有在飛云山莊里發現活口。”
凌云聽了,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的惡寒,是那種由內而外、透徹心扉的冷;冷的他臉色煞白,牙齒都在打顫了。
呂文正見凌云那有些失控的樣子,不禁輕輕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又轉過臉來吩咐楊振道:“你馬上帶人趕往飛云山莊,務必要仔細認真地調查取證,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相關有價值的線索。”
楊振喏了一聲,沖著呂大人躬身一禮;然后轉身急匆匆往外走去。
凌云忽然心念一轉,叫住他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呂文正很不放心他目前的身體狀態,于是便解勸道:“凌統領,你身體不舒服,先不要去了罷。”
凌云眸底忽然泛起一層濃重的悲哀;他輕輕搖搖頭,語氣堅決道:“大人只管放心,我沒事的。此次的飛云山莊之行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所以我一定要去!”
凌云與楊振奉命,帶領侍衛風風火火來到了被天梟的人摧殘蹂躪后的飛云山莊,見到的只有一片被火洗劫后的廢墟。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冷落荒蕪;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一具具被火燒焦的尸首,面目皆非,無法辨認。
凌云忽然覺得好恐懼!誰知道在這些慘不忍睹的尸骸當中,會不會也有練亭中與練南春的!
想起昔日練南春與他訣別時傷心的眼淚,傷心的話語,他心中那劇烈的負罪感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昔日這里曾經院落籬笆,雞犬相聞,白發垂髫,怡然自樂,是個世外桃源;而現在卻是殘石瓦礫,血光迷離,尸橫遍地,成了人間地獄。
強烈的反差與對比劇烈地震撼著凌云那顆痛苦的瀝血的心。他彷徨,他痛苦,他在一遍遍地追問:春兒,你是死是活?你到底在哪里?……
楊振見凌云臉色慘白,神色難看至極,不由又想起了在刑部尚書府時他那痛楚難當的樣子,不禁擔憂道:“凌大哥,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我就說吧,這次你本來就不應該來這里嗎——要不,讓王全他們幾個服侍你先回去吧!”
“我真的沒事……“凌云無力地以手扶著額頭垂下頭去。穩定了一下散亂的心緒,他勉強打起精神,重新呈現出原本威嚴凌厲的神態,“楊振,你馬上安排他們去分頭行事,處理現場!”
楊振有些困惑地望了他一眼,終于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恭順地點點頭道:“好。”……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當凌云正在為練南春等人的境遇而憂心不已的時候,練南春也正在思念著他。
她獨自一人坐在隱逸山莊莊外那片原野的鹿巖上,默默地吟哦著這兩句詩,眼睛不覺氤氳了。
蕭索的緒風中,孤零零地佇立著蕭索的伊人;曾經的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如今卻消得蒼白憔悴,楚楚可憐。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練南春便常常獨自一人來到這里,在這片空曠寥落的原野里迎風遐思,一呆就是很久。有時候天都黑了,她都不愿意回去。
此時,天上的烏云越來越重,直逼頭頂,只壓迫的人胸悶氣短,喘不過氣來。要下雨了。
可是她仿佛沒有覺察到似的,還是呆呆地坐著,連姿勢都不曾改變一下。
不一會兒,電閃雷鳴,狂風肆虐,傾盆大雨嘩嘩地下起來了。練南春卻依然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任憑狂風暴雨在她身上無情地肆虐。
練軒中、平明和尚、李剛等人費了好大勁兒終于找到了練南春。當眾人趕回來時,個個都淋成了落湯雞,狼狽極了。
練軒中埋怨道:“春兒,你這是怎么了,整日失魂落魄的,跟以前相比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練南春不語,她仰起臉,眼淚不覺已滑落下來。
練軒中嘆道:“春兒,你這又何苦,為了這種負心薄幸之人流淚,值得嗎?”最新網址:92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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