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在城堡里找到了魯德爾森一行人。

此時女仆們正在做迎接工作。

“圖特先生，遠道而來，真是辛苦您了。”

馬丁管家對著愛神的牧師做了個禮節。

樞機主教圖特笑著說：

“沒事，你們能理解我突然到訪，是我該感謝你們才對。”

一旁的魯德爾森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說：

“馬丁，我帶他去就好了。”

愛神主教笑著說：

“之前我拜托的那畫……”

魯德爾森說：“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可您為什么親自……”

圖特主教搖了搖頭說：

“主要是你之前給我郵寄過的信的問題。”

他揚了揚手中的紙張。

路易湊上去一看。

上面寫著：

「親愛的圖特·烏洛克主教，這是西琳小姐的畫作，她好像得了天才病」

「但她似乎不愿告訴我自己是什么類型的天才病，愛神教會對于他們這一類人最了解，希望您幫我調查一下」

「當然，如果能找到最好的治療方法，侯爵府會給出合理的價格。」

「——您的朋友魯德爾森」

路易有些驚訝。

魯德爾森和愛神教會那邊，或者說和這位樞機主教那邊，關系似乎很不錯。

可路易沒記錯的話，當時最先開始追殺魯德爾森的教會，甚至不是榮光與正義之神教會。

最先動手的是愛神教會。

此時，魯德爾森已經帶著客人上了客廳。

他將一幅幅西琳小姐的畫遞給了圖特主教。

“你倒可以捎一封信過來，何必要千里迢迢的趕到領地。”

圖特牧師看了一眼門外，見到那位傳聞中的西琳女士沒跟上來，這才低聲說：

“我援助過很多的天才病藝術家。”

“患有天才病的人，很少有和家里和睦相處的。”

“所以，很多人會選擇性的隱瞞自己的病情。”

“但西琳小姐那邊……她甚至沒有告訴過家里他得了天才病。”

“這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重點是，魯德爾森，你知道天才病的奇跡程度也是分級別的嗎？”

魯德爾森搖了搖頭：

“拜倫領本就不是藝術大省，我以前也只是聽說過，但除了你，我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圖特牧師搖了搖頭說：

“我去過西琳小姐父母那，在她那里找到了父母焚燒過后剩下的幾張畫作。”

“里邊有很多話都已經消失，只剩下空白的背景。”

“這是天才病里最強的類型，創造的奇跡。”

“所以我來了。”

“我很怕，很怕我來晚了。”

圖特牧師輕笑著說：

“你應該知道我的情況。”

魯德爾森點頭：“你也是天才病的患者，所以我才詢問你的意見。”

“沒錯……過去我也曾被天才病所困擾，如今，我的雙手正逐漸喪失動筆的能力。”

魯德爾森瞪大了眼：

“我怎么從沒有聽過這事？”

“畢竟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圖特牧師笑的很溫和，“沒有人喜歡被別人知道自己身體的殘缺。”

“……抱歉。”

“有時我會想，為何神對我如此的殘忍？因為祂竟要奪走一個鋼琴家賴以為生的雙手。”

魯德爾森有些沉痛的說：

“難道你現在已經沒辦法演奏了？”

圖特牧師搖頭：

“不，是差點沒辦法演奏……但我還是能多彈奏十幾次的，不然你現在早就見不到我了。”

魯德爾森咬牙說：

“那你的天才病是已經治好了嗎？”

圖特牧師再次搖頭：

“天才病目前根本沒有治療的手段。”

“沒有治療手段？那你現在不是應該……”

“這是因為……我放棄了我視作生命的鋼琴演奏，這是最簡單，也是最快捷的解決方法。”

魯德爾森的表情更加沉重了：

“只有這種方法？”

“是的，目前只有這種方法，患上天才病的不是一般人。”

“這個世界最頂尖的藝術家里，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一會患上這種病。”

“而且像是我這樣，會直接失去看家本領的器官，是一種很常見的情況。”

“最罕見的……是那種直接剝奪生命本源的。”

“但哪怕是在天才病患者里，這種情況一千年都未必出現一次。”

“所以，我過來了。”

魯德爾森的表情已經陰沉如水。

圖特牧師就差直接告訴他，西琳就是那種最罕見的情況。

他仰著頭坐在沙發上不說話。

片刻后，圖特牧師忽然說：

“雖然西琳小姐沒告訴你情況，但你應該已經有所猜測了吧？”

他起身說：

“我先去詢問一下西琳小姐，之后再和你詳談。”

現場的氛圍壓抑到了路易都肉眼可見的程度。

在偏廳里，路易看到圖特牧師對西琳小姐說：

“女士，您還沒告訴侯爵實情嗎？”

西琳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說：

“是的……我是個自私的人，現在不想告訴他。”

“無論是誰，如果知道要和一個即將邁向死亡的人一起生活，應該都不會太高興吧。”

她低下了頭，表情有些沮喪：

“其實我也想安靜的離開這里，因為我不想傷害魯德爾森。”

“可是，魯德爾森給我的溫暖……讓我好舍不得他。”

“所以、所以我想再等等。”

“主教，能請您幫我隱瞞一下，讓我在這里再度過一段幸福的時光嗎？”

圖特牧師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感覺這杯茶有點燙了。

圖特牧師嘆息道：

“照理來說不應該，你們伯爵府是有專屬主治醫生的。”

“天才病的問題，在提諾城也不算少見。”

“為什么會這么久都沒被發覺。”

西琳小姐將茶杯放下說：

“說來話長……”

“請讓我當傾倒垃圾的樹洞。”

西琳小姐露出了個悲傷的表情：

“主教大人，您知道嗎？”

“我在伯爵府的那一方世界里，只會是個配角。”

“身為妹妹，我要全力扶持，作為繼承人的哥哥。”

“身為姐姐，我又要理所應當的為病弱的妹妹犧牲。”

“我的人生不允許有半分貪戀。”

“我害怕打雷，想和媽媽一起睡覺。”

“她會告訴我，她今天太累了，讓我快回房間。”

“我懇求她只要一晚，她就會說剛哄好妹妹，實在太累，說我身為姐姐，應該讓著妹妹。”

“如果我表現出了明顯的抗拒，好一點會被謾罵，壞一點會得到一巴掌。”

“但永遠不會停的只有那句‘你這樣還算是姐姐？你應該感謝妹妹能健康出生，并加倍的疼愛她，而不是在我面前耍脾氣。’”

“……還有‘如果妹妹有你一半健康就好了’。”

她的笑容倒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反正，我只要覺得身體不舒服告訴他們，他們就是認為我裝病，博取同情。”

“說我比帝都的孤兒們幸福多了。”

“然后說如果我再任性，就把我丟到貧民窟。”

硬了。

路易拳頭硬了。

雖然他在前往西琳父母的住宅時就已經有所察覺，但真沒想到會這么的……

反正聽著聽著，他就想替這位可憐的女士打人了。

原生家庭造成的心理陰影，很可能要一輩子的時間去治愈。

圖特牧師嘆息的說：

“我曾經也喜歡彈鋼琴。”

“我出生于一個騎士家庭，家里一直希望我走上騎士的道路，但我卻深愛著演奏。”

“只有在彈鋼琴的時候，我才可以放下所有的煩惱。”

“你或許也是吧。”

“尤其是在看著自己的作品被所有人喜愛，你真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我就是那樣度過了前半生，直到我的手指開始無法將我想要的演奏表現出來為止……”

“當時我真的很絕望，甚至想結束生命。”

“為了調整好心態，我選擇旅行，也是在旅行過程中，我知道了，愛神教會里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

“于是我就有了個新的想法。”

“去到你們的身邊，想著讓天才病不再成為不治之癥。”

“也是因此，我在知道了你的事后，無法袖手旁觀……我是不是太愛做美夢了。”

西琳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

路易耳朵微動，離開了房間，來到了門外。

果不其然，他在門外看到了魯德爾森。

他正坐在廊道上的窗臺上，表情很難過，但更多的是怒火中燒。

路易靠近了他，才聽到他喃喃自語：

“這也太過分了……”

“我現在終于能理解，為什么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會這么奇怪。”

“為什么我帶她去一趟集市，她會這么興奮？”

“而且還總是會做出一些讓人費解的行為。”

“她的身前有一道高墻，比拜倫領的蒼白城墻還高，將她和外界隔絕起來。”

時間再次開始加速。

停下來后，路易在西琳的臥室里看到了她。

她正捧著畫板，在那里描繪著什么。

路易向前一看，那分明是此前他見過的牛頭酋長。

西琳已經完成了這幅畫的絕大部分內容。

牛頭酋長的動作和姿態是如此鮮明，躍然于紙上。

唯一還沒上色的，就是那雙殘忍的眼眸。

月光灑落在窗臺上，西琳停筆，輕聲的說：

“雖然有些不舒服，像是在利用自己創造出來的孩子……”

“但，我想幫他，幫他找到魔物的弱點。”

“他是發自內心的擔心我，我不想他受傷。”

“反正也是個將死之人，再多畫一點……也不會怎么樣吧！”

少女捧起了魯德爾森送給他的項鏈，緊緊的握著魔核：

“魯德爾森，它像你說的那樣，真的好溫暖。”

她將畫悄悄藏起來，起身來到了一處練武場。

場上魯德爾森正靈活的使用死靈法術，對場上高速移動的靶子造成傷害。

似乎是察覺到了心愛之人的目光，魯德爾森轉頭看向她。

明明是個20多歲的人，在看到西琳時眼睛就像放光一樣。

他借著魔力一個跳躍，來到了西琳的身邊：

“你怎么不再多休息一會？”

西琳笑著搖頭說：

“我沒事。”

只是話音剛落，她的表情就慘白了起來。

廊道里傳來了魯德爾森慌張的聲音：

“西琳1”

當西琳再次醒來，已經是在床鋪上。

魯德爾森呼了口氣說：

“你醒了！”

“嗯，我沒事，只是剛才忽然有些喘不上氣來。”

“圖特那邊說你是因為積勞成疾才會這樣。”

西琳小聲的說：

“是因為我昨天晚上沒睡好，以后我會注意早點休息。”

魯德爾森搖頭說：

“你知道你騙人的時候眼珠子會打轉嗎？就像你剛剛說的一樣。”

西琳下意識的遮住了眼睛。

魯德爾森不滿的說：

“我看到了！”

“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嗎？”

“不行，因為你就像個玻璃，一不注意就會被摔碎。”

西琳叉開了手指，小聲的說：

“魯德爾森……”

“我在的。”

“不要對我這么好，好不好，你這樣，我想離開時會很難過的。”

魯德爾森卻說：

“那就不離開，不離開就不會難過了。”

西琳靜靜的看著他，眼中波光流轉。

時間又開始加速了。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路易忽然聽到了一陣爆炸聲。

緊隨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晃動。

他飛出去看了一眼，只看到體型龐大的牛頭酋長正矗立在城堡的廢墟中，兇惡的眼神掃視著四周。

羅德爾森瞬間瞳孔緊縮：

“西琳，躲開！”

“等一下，魯德爾森。”

西琳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里：

“別動手，它是不會攻擊我們的。”

魯德爾森似乎瞬間明白了什么，他緊張的看著西琳：

“西琳……你，用了奇跡了？”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臭了起來。

天才病患者每一次使用奇跡都會付出代價。

但他又生怕嚇到她，于是臉上表情變幻莫測。

仰頭看著他的西琳心虛的撇過了頭。

“你能控制得住它？”

西琳努力點了點頭：

“他是我創造出的孩子……實在抱歉，我沒想到他體型這么大，竟然直接把城堡一角壓垮了。”

“這不重要，你沒受傷就好。”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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