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地方可以去,一屁股蹲坐在路邊上,雙手抱住膝蓋,大腦一片茫然。
到底該何去何從?
他沒有了主意,也沒有了目標。
哥哥過來了,似乎雙胞胎兄弟之間有著某種潛在的心靈感應,他從王祖建口中得知了見到他的消息后,直接就奔著這條小路追了過來。
他說:“回去吧,爸爸一直在找你。”
他抬起頭,瞪大了眼睛,那雙黝黑如星子一般的眼睛里,盈滿了一汪清泉。
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哥哥,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使勁搖了搖頭,覺得不應該有這樣邪惡的想法。
可是轉瞬間,他心中的那個魔鬼又站出來說:“他什么都比你好,他擁有的比你多,他把屬于你的光環全部遮擋住了,你這一生,注定永遠都要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你甘心嗎?”
他使勁搖搖頭,在心里默默地回答著:不甘心,怎么會甘心?
“那你為什么不想辦法取代他?”這個聲音再一次在心中如炸雷一般響起。
“取代他?”他驚詫地張大嘴巴,不自覺地站起身,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后。
他說會替他想辦法,看看如何回家以后不會受到媽媽的懲罰。
猛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那輛貼著路邊極速行駛過來的面包車,他咬了咬牙,腦海中突然變得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什么念頭促使著他,向他用力伸出了雙手。
沒想到那輛面包車竟然沒有停下來。
他似乎回過神來,放聲哇哇大哭,然后瘋狂地追著那輛面包車跑著。
“哥哥,哥哥……”他拼命地喊著,想著平時他對自己的好,想著平時他的音容笑貌,他拼命地跑著,渾身顫抖。
直到摔倒在地上,那輛車子拖著他的哥哥已經逃遠了。
他的心既害怕又疼痛,那種疼痛讓他窒息,眼前一黑,終于失去了知覺。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繼續循著血跡向前追,他驚恐地想著:他到底流了多少血?他還會不會活著?他要讓他活著,一定要活著……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來交換。
可是,等他追到那輛面包車的時候,車子上已經空無一人,他跑到車前面,想起他被掛在車上無情地拖出那么遠,心似乎要被撕裂了一般。
他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似乎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一直到天黑,陸遠征他們找到了他,問他什么,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小小的身體在風中瑟瑟發抖,牙齒不停地打著顫,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目光呆滯,好像一個沒心沒肺的木頭人。
陸遠征把他帶回家去,他又呆滯又木然,直到張媽給他洗完澡,他的身體還在不停地打著哆嗦,像個木偶人一樣任憑張媽擺布。
張媽想到他是被嚇傻了,一直在暗地里垂淚,把他抱到床上,在旁邊成宿地不睡覺陪著他,可是他一直睜大著眼睛,一整夜都不敢合上,因為只要一合上眼,他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那血淋淋的一幕。
他用力把他推出去,他被那輛面包車拖出去好遠……
他好怕,他內疚,他連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他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做出那樣的舉動,可是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睜著眼睛在黑暗中,有時候覺得疲憊了,累了,困了,想閉上眼睛歇一會兒,可是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像看見鬼一樣立刻驚恐地睜開,生不如死。
早知道會是這樣,倒不如自己下定決心離開,也不至于會那么痛苦。
從他第二天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想要替哥哥好好活下去。
其實,他本來就只是簡單地想,如果冒充了哥哥,他是不是會更加受歡迎,會更加容易被大家接受,是不是就不需要被送回鄉下……
他也渴望被人愛,他也渴望得到家庭的溫暖……
其實想法很簡單,但是結局卻讓人膽顫心寒。
于是,他冒稱了陸沐白,代替他活著。
他沒有陸沐白那樣如陽光一般和煦的性格,他可以不調皮,不打架,不干任何讓媽媽和爸爸討厭的事情,但是他也深深的把自己的內心封閉了起來,大家并沒有對此感到奇怪,都以為他是受了刺激,所以跟變了個人一樣。
此后的無數個日子里,他經常會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一想到那一幕,他的內心就感到崩潰,就會如被撕裂了一般,于是,他的性格變得更加霸道,更加獨裁專制,他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和不安,來掩飾自己年幼時犯下的致命的錯誤。
他無時無刻不在懺悔,經常一個人偷偷跑到教堂里去為他的哥哥祈禱,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原諒他,寬恕他。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漆黑的房間里,一切都冰冷而沒有生氣。
曾經在身邊的人兒,此時也離他而去。
這一切的回憶仿佛傾瀉的山洪全部涌進他的腦海中,他的記憶恢復在自己去教堂懺悔的路上,一輛疾馳而來的貨車突然撞向他的跑車,然后一切全都戛然而止。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頭,瘋狂地大聲嘶喊著,雙目猩紅。
一切的痛苦仿佛開了閘的洪水,呼嘯著向他奔涌而來。
他痛苦地蜷縮在床上,在床上來回翻滾著,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身上已經被汗濕。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他終于知道了為什么錢社長會查不到他童年的過往,因為那是陸遠征找人抹掉了。
他夢中經常出現的奶奶,確實是真實存在的。
為什么因為他的調皮搗蛋,陸太太就要把他送回鄉下,因為他們并不是陸家親生的孩子,他們只是被陸遠征夫婦收養的留守兒童。
他們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兩個人一直跟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去世前,為他們找到了陸遠征夫婦,懇請夫婦兩個人在她去世后收養他們。
那時,他們的母親跟著工地上的一個包工頭走了,離開了他們的父親,他們的父親因為失意喝多了酒在高空作業時從上面摔下來當場死亡,陸遠征的太太因為一直都沒有生育能力,所以打聽到以后,非常痛快地就收養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