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干什么?”
保姆大嫂第一個站起來,攔在葉媽媽和葉些身前,大聲呵斥。
這個家,連她在內,就剩下三個女人,病的病,弱的弱,今天雖然來了兩個男的,卻也還是在讀的學生伢子,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只有她能站出來。
走在最前邊的,乃是一名壯漢,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渾身肌肉虬結,宛如一頭巨熊相似,好不兇猛,大步進門,每走一步,仿佛地面都隱隱顫動一下。
姜鴻盛就跟在這壯漢身邊,幾乎完全被遮蔽,眼神差一點的,壓根就看不到他。
望向壯漢的眼神中,滿是諂媚之意。
另外幾名漢子,也一個個膀闊腰圓,似乎都是練家子,氣勢洶洶而來,膽謝點的,能當懲嚇趴了。
“喲,吃飯呢!”
姜鴻盛一見燕飛揚和李無歸,頓時興奮得滿臉紅光,扯著嘶啞的鴨公嗓子,就叫了起來。
其實這壓根就是廢話,他本就是沖著燕飛揚和李無歸來的。
這兩個混蛋,竟敢大搖大擺到他家門口來,不是找死嗎?
當真是老天有眼啊。
“二子,誰打的你?”
那巨熊似的漢子,惡狠狠地叫道,目光在燕飛揚和李無歸身上掃來掃去。
這兩個杏,年紀不大,卻鎮定自若,絲毫也沒有被他們嚇住,尤其燕飛揚,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這么坐在那里,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將他們完全當成了空氣。
見過狂的,沒見過這么狂的!
“師父,就是他,這杏使詐,他偷襲我。”
姜鴻盛立即伸手一指燕飛揚,叫道,恨得牙癢癢的。
“杏,你膽子不小!”
那巨熊般的壯漢,就是一聲怒吼,死死盯住了燕飛揚,仿佛隨時都可能撲上去,將燕飛揚撕成碎片。
論身高,燕飛揚也不比他矮,但整個一比較,雙方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了。單看外表,任誰都不懷疑,這巨漢一巴掌就能將燕飛揚甩飛了。
“向師傅,你們想要干什么?”
葉媽媽一聲嘶喊,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盯住了那巨漢。
“向師傅,我家老葉在的時候,對你可不差,請你吃飯喝酒,不止一次兩次吧?你怎么說翻臉就翻臉,這可不像你的為人啊。”
氣勢洶洶的巨漢略略一窒,臉上飛快閃過一抹尷尬之色,隨即便板下臉,喝道:“嫂子,我今天來,不是要找你的麻煩,我是為我徒弟出面討個說法。這個杏,他不長眼睛,敢打我徒弟。我要是不找他好好算一算這筆賬,從今往后,衛周市還有誰會將我老向放在眼里?我們衛周武校的面子,可丟不起!”
衛周武校也算是個新鮮玩意,十年代武打電影風靡一時,各地都辦起了不少的武術學校。衛周武術學校在曙還比較有名,每年都招收到不少學生。
這位向師傅,估計是衛周武校的教練之流。
院子里正熱鬧,卻誰都沒注意到,院子外的一處辛丘上,早已經多出來兩個人。
當先一人,腰挺背直,氣度儼然,正是蕭雄。
另一個默然而立,抿嘴不語,則是和他形影不離的顧白蓮。
衛周道上,人人都知道,有蕭雄在的地方,就會有顧白蓮的身影。無論誰要對蕭三爺不利,先就要解決掉顧白蓮才行。
夕陽早已西墜,華燈初上,院子外一片黑暗,從辛丘上往里看,燈火明亮,看得清清楚楚,從院子里往外看,卻是影影綽綽,很難瞅得明白。
對院子里正發生的一切,蕭雄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低聲問顧白蓮:“你說的那位老爺子,什么時候能到?”
“他已經答應了,就絕不會誤事的。”
顧白蓮面無表情地答道。
蕭雄四下一望,萬籟俱寂,一片茫然,壓根就沒看到什么特別的人,不由得略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再問。這么多年來,凡是顧白蓮經手的事,就從來沒有失誤過。
這一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蕭雄剛剛將眼神自左側收回來,忽然就發覺,右邊不遠處,已經多出來一個人。
這個人到底怎么來的,他完全沒有任何察覺,仿佛一開始就站在那里,從來都不曾移動過。
饒是蕭雄一貫遇事鎮定,這當兒也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向旁邊退開兩步。
顧白蓮輕輕上前一步,攔在他的身前,淡淡地望著那個忽然冒出來的人。
這是個中年男人,容貌尋常,衣著打扮卻不尋常,腰間居然還系著個白色的圍裙,嘴里叼著一支煙,手中還握著一把雪亮的菜刀,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個小餐館的老板。
實際上,他也確實是一家小餐館的老板。
不醉無歸的老板,李不醉!
但真正讓蕭雄郁悶的是李不醉的眼神。
李不醉的目光只在他身上一掃,便立即轉了開去,落在了顧白蓮的臉上,嘴角一咧,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手,將嘴里的香煙拿下去,淡淡說道:“顧二爺。”
顧白蓮的瞳孔驀地收縮,雙眼之中瞬間迸射出刀鋒般鋒銳的光芒。
面對這刀鋒般鋒銳的眼神,李不醉絲毫不為所動,又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煙,長舒了一口氣,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咱們都不插手,怎么樣?”
顧白蓮輕輕哼了一聲,臉色變得陰沉沉的。
李不醉也閉上了嘴巴,繼續有滋有味地抽著煙。
蕭雄覺得渾身上下都有點不大對勁了。
此人明明只是一個小餐館的老板,身份地位和他就是天壤之別,這樣的人,平日里連和他說上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怎么現在看來,反倒是自己沒有和人說話的資格?
他看得出來,李不醉對他的輕蔑,絕不是裝出來的,就好像他平日里對一些身份卑微者的態度如出一轍——都是看不起!
被一個小餐館的老板看不起,在蕭三爺而言,簡直就是去前所未有。
好在蕭雄也明白,此人怕不是尋常的小餐館老板那樣簡單。
尤其那聲“顧二爺”,讓蕭雄瞬間警惕萬分!
和顧白蓮相交這么多年,形影不離,顧白蓮卻從未和他聊起過與自己有關的一切,蕭雄也不知道顧白蓮在家是行二。
這看上去貌不驚人的小餐館老板,卻叫出了“顧二爺”的名號。
這中間,一定蘊藏著某種自己尚未知曉的秘密,憑直覺,蕭雄也能想得到,這個秘密小不了。
正糾結間,一股更加詭異的氣息,驟然又自他身邊冒出來。
蕭雄猛地扭過頭去,就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老人!
一個黃袍老人。
這個老人實在是老得很了。
蕭雄估計,他沒有九十歲也有八十歲了,滿頭白發蒼蒼,臉上溝壑縱橫,不知有多少皺紋,走路顫巍巍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站立不穩,就此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照理,這樣一個老人,是絕不應該在這樣的時候,出現在這里的。
這樣的老人,應該老老實實呆在家里,隨時做好壽終正寢的準備。
這荒郊野外,黑燈瞎火的辛丘上,怎么會忽然冒出這樣一個糟老頭子來?
然而下一刻,蕭雄就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
這老頭子老則老矣,糟卻未必!
別看他每走一步都似乎要停下來喘一口氣,身子抖個不停,但速度卻一點不慢,就這樣一步一步不停地走上了土丘,來到眾人面前。
眼神淡淡在三人臉上掃過。
蕭雄只覺得一道寒芒直射而來,差點連骨髓都被凍僵了。
殺氣!
這是地地道道的殺氣。
只有真正殺過人,而且殺過不少人的猛士,身上才會自然而然帶著這樣的殺氣。
仿佛一頭來自遠古蠻荒的食人猛獸,驟然出現在了眼前,剎那間,蕭雄緊緊閉上嘴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似乎生怕一不心,就惹怒了這彎腰駝背,衰弱不堪的老家伙,翻手間取了自家性命。
是的。
蕭雄毫不懷疑,這老人如果想要殺他的話,他不會有半點抗拒之力。
連一直神情淡然的顧白蓮,都在瞬間變了神色,一下子變得恭謹起來,向著黃袍老人深深彎下腰去。
“老爺子,來了!”
黃袍老人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想開口說句什么,一張嘴卻咳嗽起來,不住地咳著,越咳越厲害,原本就佝僂著的腰,更是彎得像是一只大蝦米。
蕭雄情不自禁地為他擔心,怕他一口氣倒不過來,就此嗚呼哀哉。
顧白蓮卻一直微微彎著腰,不再說一句話,更不上前攙扶黃袍老人,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咳嗽。
好不容易,黃袍老人才終于止住了咳嗽,慢慢直起腰身,一雙看上去渾濁不堪的老眼,緩緩向一旁站立的李不醉掃了過去。
李不醉早已將煙蒂熄滅了,臉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消失得一干二凈,和顧白蓮一樣,露出了極其恭敬的神態,向黃袍老人躬身為禮。卻是一言不發。
“原來是恤家的傳承”
黃袍老人如同風干橘子皮的老臉上,綻開了一點笑容。
“嘿嘿,這事倒也有趣!”.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