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李尚頤,沈歡看到她之后,并沒有感到意外。
雖然潘辰君并沒有提前告知沈歡這一點,但是當沈歡見識到今天晚上這個慈善晚宴的檔次、以及出席人員大多是影視圈明星時,對于自己的這位前妻的出現就已經提前有了預知。
這樣一個高規格的慈善晚宴,主辦方把甘應龍甘老總這種人都請來了,作為華語影壇的一姐,李尚頤怎么可能不來呢?所以她會出現在這里,完全是順理成章,沒有半點好意外的。
“算了,”
沈歡看了李尚頤那邊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那邊人挺多的,我還是不過去添亂了。”
李尚頤那邊人確實挺多的,一進來就有女明星迎了上去,相互之間像是許久未見的閨蜜一樣聊得很熱絡,暫別之后,又是有人圍了上去,應酬真是應接不暇,看起來一副交友滿天下的樣子。
雖然李尚頤真正踏入這個圈子沒多久,也就幾年的功夫,但是她經營人脈的能力還是挺強的,這從她身邊現在身邊絡繹不絕的景象就可以看出來。同時,這也跟她的圈中地位有著最直接的關系:雖然她的從影資歷在在場這些人里面算不上深厚,甚至于真要認真算起來,按照資歷來論資排輩的話,她還是個小后生呢,不過她往上爬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而娛樂圈又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地方,所以她身邊才這么熱鬧。要是她沒有現在這樣的成就和地位,就算她再怎么會經營人脈,周遭也不會如此熱鬧。
“你說得沒錯,人確實挺多的。”
潘辰君往那邊看了一眼,贊同地點了點頭。
沈歡則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往李尚頤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注意到潘辰君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不單是在看李尚頤,同時好像還在尋找什么一樣,可是當他往李尚頤的方向看過去后,卻沒有看到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人或事物,也不知道潘辰君想要找什么。
那里就只有被幾個明星圍在中間熱絡地聊著天的李尚頤,今天晚上她穿了一身純白色的晚禮服,非常亮眼。在和那幾個明星聊天的時候,臉上也是一直掛著優雅的淺笑,一點也沒有上次和沈歡在潘辰君后期制作室那邊碰面時的冷漠。
“不過你不去找她,她倒是有可能過來找你。”
潘辰君在又看了兩眼后,終于收回了目光。
看樣子,他好像沒有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沈歡從他的臉部表情讀出了這條信息。
然后他接過了潘辰君的話:“我倒是不覺得,你沒看她還沒有過來,只是出現,周圍那些人看我們的眼神就不對勁了嗎?要是她真過來的話……”
沈歡搖了搖頭,舉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眼神似有若無地從周圍掃過一圈。
當李尚頤出現之后,他就注意到他周圍的那些眼神有些不對勁了,不時有人往他這里看過來,眼神很是玩味。
當然,這很正常,他也早有心理準備了。
“那就……”
潘辰君又接過沈歡的話,可是話說到一半,下面的話就咽進了肚子里,眼神卻是藏不住地閃爍著,看起來似乎很是興奮的模樣,比周圍那些一臉玩味的吃瓜群眾們看起來更加興奮。
這是當然的了,畢竟他可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信息。
李尚頤和沈歡之間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破事,只是讓他覺得有意思的一個點,而另外還有一件事,讓他覺得可能更加有意思呢——如果真像他所猜測的那樣的話。
他十分期待那個時刻的到來。
“……在投資這件事上,我覺得你的想法還是太冒進了一些,我不太贊同。多拉投資方、稀釋投資風險,這是行業內的普遍做法,不管是對于投資方,還是對于制作方,這都是……”
李尚頤出現的小插曲后,潘辰君又帶著沈歡去認識了幾個人,之后不知怎地就跟沈歡聊到了他下一部電影的投資。
潘辰君正在說這件事呢,可是話語突然戛然而止,目光也朝著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沈歡下意識地轉頭,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想要看看是什么打斷了潘辰君的話語,可是頭還沒有完全轉過去呢,鼻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蘭花幽香,再將腦袋完全轉過去后,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
是李尚頤。
還真像潘辰君之前所說的那樣,他不打算過去找她,她自己找上來了。
“晚上好,潘導,”
李尚頤先向潘辰君打了聲招呼,然后向沈歡舉了下酒杯,表情淡淡地道:“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沈歡注意到,就像他之前所猜測的一樣,周圍那些人投向他們這里的目光更加古怪、也更加密集了,有點像是……像是人們在動物園里圍觀猴子一樣。
“晚上好。”
沈歡也對她舉了下杯子,“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他根本就是把李尚頤的話重復了一遍還給她,因為他確實也不知道該跟李尚頤說什么——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今天的慈善晚宴比較私密,沒有記者在現場。
要是有記者在現場的話,這位目標為影帝的戲精本精很可能已經演起來了。
他會把一個見到久違的愛人,想說愛又不敢,因為現實的關系只能和最深愛的人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的那種猶猶豫豫、痛苦掙扎極為含蓄又稍稍有些外露的表演出來,給觀眾呈現他無比深情的一面。這樣做的話,再操作一番,無疑能再博得大眾們的好感,也可能讓一些人就此轉粉之類的,娛樂明星們的那些粉絲,就是在這樣一點一滴的經營中積累起來的。
這倒不是說沈歡是一個心機怪,而是因為這就是娛樂圈,很多看似日常生活的部分,也是在進行著表演。你如果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和素質的話,那還是別想著成為大明星了,因為更大的可能是會被娛樂圈中的那些人精給吃得骨頭都不剩下。
“半個月前的那場新聞發布會很精彩,和你當了好幾年的夫妻,我卻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樣的才華。”
李尚頤看著沈歡,說道:“而且你的酒量比起以前來也大了很多,我還記得你以前,那樣的白酒半斤多就不行了,那天晚上你卻喝了那么多。”
“你和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太不一樣了,我最近甚至在懷疑,你是不是不是沈歡了。”
李尚頤說到這里,眼神突然無比銳利,直勾勾地盯向沈歡的雙眼,像是要從他的眼睛里看到最深處的秘密一般。
沈歡心中一凜。
對于其他那些不了解沈歡的人來說,他現在做出什么事情來都是可以接受的,因為以前的那個沈歡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沒有什么人有印象。對“沈歡”沒有第一印象,那自然是不會對現在的這個“沈歡”起疑,可是李尚頤不同。
這女人終究是“沈歡”的前妻,作為曾經的夫妻,她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沈歡”的那個人,因此,她也是最能察覺出來現在的沈歡和之前的那個“沈歡”之間巨大的不同。而且這還是在兩人幾乎沒有什么接觸的情況下,要是兩人接觸得再多一點,怕是李尚頤就會發現更多的不對勁來了。
“可能是因為這兩年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吧。”
沈歡心中雖然一凜,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半點異常來。面對李尚頤銳利的目光,他也沒有半點躲閃和想要躲閃的意思,也是直勾勾地看回去,而且眼神還意味深長起來,“痛苦令人成長,要是經過這么些事情都還沒有所改變,那我也實在太木了。”
兩人在這邊針鋒相對,潘辰君在旁邊也不覺得尷尬,面上假裝在四處看風景,眼里卻很是興奮。
近距離地看戲,實在有趣。
其實他上次找沈歡過去弄《俠影》的電影主題曲的時候,就曾想要看到這樣的熱鬧了,只是當時兩人都有正事在身,很有默契地沒有掐起來,讓他失望了一把,不過今天算是得償所愿了。
這老小子實在有點為老不尊。
不過像潘辰君這樣的人也著實不少,周圍那些人雖然還像之前一樣,在互相地聊著天,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同,可是如果特地去注意的話,就會發現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時不時地會向這里投過目光來,眼中的神采和潘辰君沒有什么差別。
而作為當事人,沈歡和李尚頤還在互相對視著。
李尚頤的情緒藏得不錯。
這是沈歡此刻的想法。
從李尚頤的眼神和表情上,他看不出半點東西來,完全猜不出李尚頤此刻的心理活動,這讓他有些遺憾。不過他同樣也有自信,李尚頤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來。如果她是想要這種方法詐出點什么來,那他只能說抱歉了,他不可能如她所愿,用自己的表情去印證她的猜想。
這兩人就這樣王八對綠豆,對視了好幾秒,就像是變成了兩座雕塑,最后還是李尚頤率先打破了這凝重的氣氛。
“呵呵,”
她突然輕笑了起來。
這確實是個好演員。
如果說她之前給人的感覺,像是凝肅的寒冬,那么陡然之間,就像是進入了盛開的春季,春暖開花,大地回春,給人的感覺立刻溫暖起來。
“那這么說來,我還真是有點羨慕你了,說的我都想經歷一下這樣的磨難了。畢竟從結果來看,這樣的磨難我認為還是值得的。”
沈歡也笑了起來,依舊看著她的眼睛,“你可以試試,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幫你,畢竟在這方面,我還是比較有經驗的,一定讓你滿意……”
潘辰君在旁邊繼續端著酒杯四處看風景,耳朵卻是伸長了,眼中的神色興奮地跳躍。
這兩人、尤其是沈歡的話里有話、綿里藏針,還有兩人間的那種詭異氣氛,實在讓人聽的興奮,可比那些簡單直接的對罵有意思多了。
李尚頤聽到沈歡話里有話的話,表情絲毫不變,只是繼續輕笑著,點了點頭,“那不錯,只不過我最近可能沒有什么時間……”
兩人這邊正說著呢,突然有一個聲音插入了進來。
“親愛的,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這個聲音也將在場三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然后看到,一個女人出現在了李尚頤身邊,一手還攬住了李尚頤的腰,眼神則是從潘辰君身上掃過,對他點了下頭,之后落在了沈歡臉上。
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一頭長發烏黑飄逸,身上穿了一身純黑色的晚禮服,和李尚頤形成了黑白雙煞的組合,倒是有趣。
見到這個女人出現后,潘辰君眼中的興奮色彩更是爆炸,幾乎要按捺不住、沖出來了。不過這位老導演到底還是知道分寸、也有點演技的,強行把自己的興奮壓抑了下來,對這女人點了點頭。
“你們在聊什么呢?”
這女人嘴上問了李尚頤一句,眼神卻是繼續盯著沈歡,聽語氣似乎是李尚頤的閨蜜,而從她之前的那句“親愛的”來看,也確實是李尚頤的閨蜜。
不止這女人在看沈歡,李尚頤也在看著沈歡,眼中難得的露出了思索之情來,因為沈歡現在的表情太古怪了。
李尚頤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沈歡現在的這個表情,實在是……實在是太古怪了。
別說李尚頤了,沈歡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這個表情、該怎么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因為實在是太復雜了。
復雜到,他一時之間都失語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剩下他的眼神不斷地小幅度來回漂移,一會兒落在這女人攬著李尚頤腰的手掌姿勢上,一會兒落在李尚頤臉上,更多的時候則是落在這個女人臉上,落在她隱約帶著些挑釁和炫耀意味的眼神上。
他從那眼神仿佛讀出了四個大字來。
“你老婆真棒!”
而當沈歡終于把所有的事情大約理了個勉強通順之后,他心中感到荒唐無比,同時哭笑不得。
他感覺老天爺似乎在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