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朝

第7章 你想殺我嗎

遠邊的天,燒出幾塊紅云,落日半遮半掩地藏在云后,秋風一吹,讓人清涼舒爽。

云花將毒粉包收回腰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十幾個死尸,拍了拍手掌。

“哼,姑奶奶的馬車你們也敢劫?!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完便扭身上了馬車。

駕車的車夫是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他麻木地看了眼地上的死人,攔腰扛起一個個將他們扔到樹后藏起。

應織初手撐著下頜望著車窗外,見她上來才淡淡回眸,“你殺了他們?”

不過是一群劫道的山賊。

云花不吭聲,坐到一旁,從懷里取出一個錦盒。

她看著錦盒的目光,隱隱夾著興奮,甚至炫耀似的看了應織初一眼,應織初用手掩鼻,將臉移向一旁。№Ⅰ№Ⅰ

錦盒內有十小格,分別裝了不同顏色的粉末,每一種都代表不同的毒藥,只要輕輕調制分量,便能制出各種各樣的毒粉。

云花不在意空氣中彌漫出的刺鼻,小心地合上錦盒抱在懷里。若不是她接下了這樁差事,容嬤嬤還不能舍得把這個寶貝交給她。

她在布莊研磨藥粉得有七八年了,還是第一次自行配制毒藥,心中因第一次動手殺人而興奮不已。

車夫忙完了,才招呼道:“花姑娘,四處都是山巒,今晚我們恐怕要宿在野外了。”

云花看了一眼應織初,見她未出聲反對,才對車外大喊:“去打些野味來!”

車夫應了一聲,便跑開。

夜晚,月掛天角,云花他們在雜草間燃了篝火,架了只野兔翻轉燒烤。№Ⅰ№Ⅰ

香味隨風,四處飄散。

應織初披了斗篷,從馬車上下來,望了一眼他二人,尋了塊不遠處的石頭坐下。

車夫瞧著女子的面容,忍不住吞咽口水,可收到云花警告的目光,又恐懼地低下頭去。

香味越來越濃,油滋滋地跳到火上,冒出點點星光。野兔烤好后,云花掰了一大塊,給應織初遞過去。

“吃吧。”云花看了女子一眼,道。

應織初不瞧她,似是餓極了,接過后一口咬下去,頃刻間便剩一堆骨頭。

云花默然,又切了一塊,遞給她。

應織初嘴角微揚,接過,吃掉。

云花見狀,扭頭對剛要吃的車夫喊道:“你不許吃!”№Ⅰ№Ⅰ

“是。”車夫伸回手,委屈地摸著肚子。

他心里亦是納悶,趕了好幾天的路了,這姑娘甚少吃東西,怎么今個的胃口如此好呢?

一塊兔子,剝皮洗凈,也沒多少肉。

云花舉著這僅剩的兔肉,遞給應織初。

應織初接過,怕燙地吹了吹,打量著云花不舍的目光,轉而去瞧云花平坦的小腹。

云花被她瞧得不自然,尷尬地別過臉去。

“啪”一聲,兔子肉掉在地上,沾了滿滿的泥。

云花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應織初臉上沒有一點意外,她甚至還細細搓著滿是油漬的手。

云花咬著唇瞪她,片刻后蹲身撿起兔肉,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土,合著這種“特殊佐料”一并咽到肚里。№Ⅰ№Ⅰ

應織初早已閉目靠在璧上,微微睡去,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云花盯著女子的面容,眼里的光便黯了下去,連為難人都可以這么漂亮自如,讓她一點都不敢,不敢向對待山賊那樣揚起毒粉,片刻后她坐在草地旁守著女子。

她知女子是厭惡她殺了人,可自從她入了紫月閣便就該是為殺人而活。云花凝視著應織初的臉龐微微愣神,一個惡毒的念頭一點點爬上她的心房。

這天下,可無師自通的,便是殺人了吧。

從饒云城到金甲城的這一路,云花研制了五次毒粉。

每到一個驛站,一個休息處,她都會守在應織初身旁,一邊監管著她,一邊專心地研制毒藥。

不同的分量,不同的藥粉,哪怕差一點點都是一種不同的死法。

她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樂趣中,唯一讓她快樂的是,每一次她成功后,應織初看她的眼神。

厭惡,憤恨,甚至是恐懼。

這是云花最得意的時候,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子能對她露出驚恐的目光,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了。

而每次制的毒粉,幾天便會被她用掉。

越迷醉,越接近深淵。

隨著時候的推移,她看著應織初的目光,也越來越興奮。應織初是見過這種目光的,她也猜出了女孩心中所想。

吹了這些天的風土,翻過這座山,便是俞國國都——金甲城。

應織初坐在溪邊,瞧著水里的魚,暗暗發呆。№Ⅰ№Ⅰ

云花踩著草,慢慢靠近她。

應織初似未留意到,只是執起石子打在水上,激起半大的水花。

云花深吸一口氣,道:“前面便是金甲城了,主上在都內等我們。”

“哦。”

這是應織初第二次跟云花說話。

云花沉吟了片刻,問道:“你跟月辰長老是什么關系?”

應織初扔著石子的手一頓,卻不吱聲。

云花三兩步邁了過來,抓起應織初的肩膀,問道:“回答我!月辰長老……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應織初眸上染起冰涼,唇卻微微啟開,“你想是什么關系?”

云花一怔忡,眼里盡是迷茫和痛色,“我喜歡他……你不能跟他有任何關系!不然……”№Ⅰ№Ⅰ

“不然什么?”應織初輕輕一笑,“你便殺了我?”

云花眼里閃過震驚,拼命搖頭后退。

殺了她嗎?可是容嬤嬤吩咐過,要帶她到主上身邊,若自己殺了她,便是自尋死路。可是金甲城不止有主上,還有,還有月辰長老……

應織初瞥了云花一眼,道:“我要在這沐浴,你可不可以先走開?”

云花下意識后退,又不甘心地看了女人一眼。應織初自若無人地開始脫衣,云花瞧著她露出的香肩,眼里升起一股糾結。

一炷香后,她才穿好衣服施施然走過來。

瞧了一眼不早的天色,應織初對在樹下發呆的云花說:“陪我走走。”

云花點頭,二人沿著山巖向山頂攀去。車夫不知去哪里喂馬,還是打獵,今晚恐怕是他們最后一次宿在郊外。№Ⅰ№Ⅰ

云花想著,后日晌午他們便可進入金甲城。

到時……

她也沒問女子為何要攀巖山路,只是一聲不吭地跟著。

夜色沉淪。

應織初走到山頂時,半濕的發絲已是干了,她嗅著夜風,心下有一點點暢快。

她回頭望了云花一眼,開門見山道:“怎么樣,想好怎么殺我了嗎?”

云花搖著頭,手卻下意識去摸腰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應織初背著山崖,微微后退。

在距離崖邊只有五步時停住,才道:“你制了一包毒粉,一直舍不得用,不是留給我的嗎?”

“我沒有,你不要胡說。”云花否定,“后日,我們就進城了。到時,我就不用……”

“對呀,后日就進城了……”應織初淺淺笑道:“再不用,就沒有機會了。”

云花抬起扭曲的臉龐,咬牙切齒,“你為什么要逼我!要逼我!逼我殺你嗎?!”

“嗜殺成性,如今讓你最不快的,便是……”應織初抬起清澈的眸子瞧她,“不能殺你最想殺之人。”

云花掏出藥包,喃喃道:“這是我制的最成功一包,你走時不會有一點痛意,不會死的很難看。”

“哦?”應織初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崖邊,“可惜,你不能如愿了。”

云花抬眼不知她話中何意,便看見女子張開手臂向崖后倒去。

“不要!”她急忙去抓,卻撲了個空。

整個山林響著一聲尖叫,片刻又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