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房檐上涼風肆意,長幸望著高空那輪孤月,喃喃自語。
“淮若兄長……”
“喂!”清脆女聲從他身后傳來,打斷了他的失神。
長幸循聲后望,撲鼻是肉香味,入目是只很誘人的燒雞腿。
抓雞腿的手白嫩纖細,在黑霧中微泛瑩光,不輸那銀月三分。
“這是,給我的?”長幸看向女子臉龐,問道。
梁貞點點頭,而后咬了口雞腿,再遞給男子。
“拿著。”
長幸手指受到蠱惑,接過少了一口的雞腿,眼睜睜看著女子坐在他一旁。
而后,女子沖他笑笑,將他手中的雞腿又要了回來。
“謝謝呀。”她道完謝,便動嘴吃東西。
長幸笑了,“不客氣。”
他低頭掏出帕子,正擦著手上的油脂,便看見另一只雞腿遞了過來。
這只沒有少一口,甚至看上去還很肥美,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給你吃。”梁貞嘴里塞著肉,說話含糊不清。
長幸看著她變戲法拿出的雞腿,慢慢接過,猶豫了一下,咬下第一口。
“還是熱的。”他評價道。
“對呀,我剛從廚房偷來的,好吃吧?”
“不難吃。”他吃完一口,便拿在手中。
梁貞三兩下吃完,才發現男子只是沉默看著遠處。
“你怎么不吃了,你不是一天沒吃東西嗎,你不餓?”
他將雞腿隨意扔了出去,也不知摔到了哪。
“我沒什么胃口。”解釋一句,很淡。
梁貞看著飛走的雞腿,伸著手指點他,“你你、你怎么扔了?你賠我的雞腿!”
“可以阿,我回頭請你呀。”長幸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好像,就是一只雞腿而已。
梁貞瞪眼看他,若有所思地搖頭,“我有點明白你那個義兄為什么看你不順眼了。”
長幸笑了,“是么,那你比我厲害,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呢。不如,你告訴我為什么?”
“因為你不會拒絕。”梁貞吮了下手指,一本正經地胡說,“你看呀,我給你雞腿你不想吃可以不要呀,可你卻要了,要了之后不吃還扔了,是不是又浪費雞又辜負我的美意?”
最重要的是浪費雞.....那可是廚房最后兩只腿了。
長幸凝著想笑的眸子看她,看她肉痛的模樣,便好脾氣順著道:“有點道理,可我不想拒絕,怎么辦?”
“……”梁貞聽不懂了。
長幸看回遠處的皎月,輕聲道:“我生下后便失了母妃,一個人孤零零在那個冰冷陰詭的皇宮待了十幾年,從來沒有人真心待過我,只有在步南村的半年,我是真正的快樂,那里有干娘,有淮若兄長,還有小漁。”
“等一下!”梁貞打斷他,從身后又掏出兩個小酒壇。
想遞他時又收回手,目露警惕,“這次你不會扔了吧?”
長幸被逗笑了,“謝了,今晚我不喝酒。”
“咦,你在拒絕我?有進步!不過,可以試試呀,酒和故事最配了。”她不由分說地打開酒塞,將壇子推了過去。
長幸微微擰眉,還是接了過來。
梁貞痛快咕嘟了好幾口,才催促道:“開始吧。”
長幸灌了一小口,擦擦嘴角,“那是六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才十二歲,在步南村住了有兩個多月吧,一直被干娘和淮若兄長好好照顧著,也就暫時忘了歸家的事。
“有一天,我跟著淮若兄長打算去溪邊捕魚玩,然后我們在村口的岔路,遇到了被村民買賣的小漁……
“小漁那時才十一歲,餓得面黃肌瘦,身上也是臟兮兮的破布,被大人們拎著鞭子打罵,她一瞧見我們就哭兮兮上來抱住了淮若兄長的腿……”
梁貞聽著,腦海中浮現落雁那張盛氣凌人的臉,只覺這真是一個人嗎?
可還是點頭附和道:“有眼光哦,還知道兩人之中挑著最好看的求!”
長幸忍不住笑了,而后接著說,
“村民們自然是不饒,想將小漁抓走,可她就是生生跪地不動,死哭活鬧地求淮若兄長救她,我當時本不想多管閑事的,畢竟這種小事在宮里時常發生,我見得太多了。”
長幸說到這兒托腮,懊惱道:“可淮若兄長卻是個心腸軟的,沒有兩盞茶就被這丫頭說動了,開始慘兮兮地跟我商量該如何是好。”
“那然后呢?”梁貞喝著酒,順嘴道。
長幸垂眸,眼波沒有情緒,“我拿出了隨身的玉佩交給了村民,算是買下了這丫頭,他們才罷休。”
“你還挺大方的。”梁貞道。
長幸看向她,目光有種從回憶里伸延出的厭嫌,“……小漁便跟著我們回到了家中。
“干娘也是個心腸軟的,收留一個是收,收留兩個也是收,小漁她很是乖巧能干,梳洗干凈后更是嬌俏可人,沒幾天淮若兄長便迷上了她,可她卻開始纏著我。”
“你是她救命恩人,她感激你是應該的。”
長幸看著垂落的雙手,“當時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干娘沒日沒夜的做活,又是幫人浣衣又是縫補衣物的,可也掙不出養活我們的錢,更別說淮若兄長去學堂的學費了。
“于是,我便想了個法子,大清早自己去山上挖草藥,步南村四周的山上多寶,只是鄉下人不知這其中的稀貴,吃了晌午飯再偷偷溜到市集上賣掉,稍微掙一些,我就交給淮若兄長,讓他攢著做學費用。”
“??你個王爺,不不不,你那時候是皇子吧!你……什么心態呀,擱那微服私訪,體驗民間百苦吶!?”
長幸嘴角帶笑,“可我那時候很開心,甚至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暖暖的,能為愛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才會覺得人生有意義吧。
“后來……小漁發現了我早出晚歸的秘密,便自告奮勇地隨我一塊上山采藥,還說服我這樣多一個人手能賣更多錢,她向我保證不會告訴干娘,我才同意帶著她,而且,她跟我交換了一個條件。”
“嗯?”
“她說不白幫忙,前提是我晚上要抽時間教她識字。”
梁貞挑眉,“她為什么不直接找淮若啊,明明有人很樂意教呀,該不會小漁那時候就對你……暗生情愫?”
長幸笑了,“她或許是覺得識百草的人一定是讀過書的,反正……我沒拒絕她,還答應了她,甚至不止教她識字還教她背詩。”
梁貞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你……來者不拒?”
長幸笑了,一如既往的溫和。
“是呀,來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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