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一直猶豫不決的姬瑄,終于有了決定。
“古卿,倘若朕選擇求子,你有多大的把握,保證皇兒不會半途夭折?”
“這個,”古大夫蒼老的臉上浮現為難,“草民并沒有什么把握。”
皇家的各種陰謀算計,稍微不注意便能要了人一條命,他自己都沒把握躲過去,更別說護著一個嬰兒。
姬瑄知道自己的要求強人所難后,立刻降低要求,問,“胎兒能否足月落地?”
其實他更想問能否保證是男孩。
只是古大夫既然已經說過不可控,那就說明確實沒辦法,即使為難他,也沒有用。
“若是母親體格健碩沒有隱疾,足月而落,并無太大難度。”
“胎兒可會有什么隱疾?”姬瑄的神色很復雜,“可會如同朕這般,先天體弱,后天不足,有礙子嗣,妨害壽數?”
這是他最怕的一點。
他自己先天體弱后天虧空,拖著這副沉重的身體,近乎麻木的過了二十多年。
這種苦,不想自己的后代繼續重復,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
自己血脈的延續,哪怕他并不符合自己的期待,沒有那么完美,作為父親的姬瑄,依舊想給與他(她)最好的。
這是一個父親的本能。
“會有些許的先天體弱,好生調養后,與常人無異,并不會影響子嗣和壽數。”
“甚好!”斂去眼眸的復雜,姬瑄擺擺手,“此事朕答應了,你去著手準備吧。”
“謝圣上體恤,草民告退。”
古大夫走后,祁庸眼眸通紅地走過來,“圣上,何至于此?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您別這么快就做決定。”
他一直感覺姬瑄的身體越來越虛,卻沒想過只剩短短一載的壽命。
若不是聽到古大夫的話,祁庸都不知道,尋常的走路,都會給自己主子帶來這么大的負擔。
讓一個僅二十過五的人油盡燈枯,老天爺何其殘忍!
若是可以,祁庸想拿自己的余生來換,哪怕只給主子加一年的壽命。
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一輩子都為主子而活,倘若自家主子不在,他完全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即使能,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為帝者當果斷決絕,優柔寡斷為大忌!”
“此事關乎圣上的龍體,不能不慎重考慮啊,”祁庸流著淚跪下來,“奴婢求您了,再好好考慮考慮,不要這么快放棄,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聞言,姬瑄的眼睛逐漸濕潤。
大好年華又一身權勢,壯志未酬,還沒有看到大周的盛世,他何嘗甘心化為一捧黃土?
然而,蒼天不給機會!
“不要再說,這件事就這樣,金口玉言,朕不會反悔。”
“圣上,”祁庸狠狠地把頭磕在地上,“給奴婢個機會,先別放棄,奴婢一定找到法子給您調養身體,咱們再試最后一次。”
祁庸的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悲痛,以及孤注一擲的決絕。
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主子走向這么一條絕路。
全天下的人都覺得皇嗣重要,三個月的壽命換取一個平衡朝堂、穩定天下的皇嗣非常劃算,他不是!
對他來說,全天下加起來,也沒有圣上的安危重要。
圣上在,這偌大的天下才有意義。
“沒用的,”姬瑄死死的攥緊手,疲憊中夾雜著絕望,“古蒼煜的醫術,整個大周都無人出其右,他都沒有辦法,別人更不成。”
但凡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可他真的別無選擇。
這些年,能診治出自己病癥的人都沒有,更別說治病。
雖說很大程度因為他故意隱瞞,但這種把戲都看不出來,這群御醫,不過一群酒囊飯袋。
也只能治治頭疼腦熱這樣的小病。
這點,姬瑄倒是誤解了戰戰兢兢的御醫們。
他們不是看不出來,而是不敢說出來。
說到底,御醫也只是天子的家臣,主子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他們只能裝作不知道。
但,某種程度上,姬瑄并沒有冤枉他們,他們對姬瑄的病情了解的很片面。
“不對,”祁庸搖搖頭,“黃家,圣上,黃家的酒有用。”
說著,他語速飛快地分析,“這些年來,御醫們開了各種湯藥,泡了各種藥酒,烹制了各種藥膳,每次都說能滋補圣山身體,結果越補越虛,反而黃家的酒,圣上只喝一次就效果顯著,長此以往,必然能改善身體,如此,完全沒必要這么早破釜沉舟。”
說完,祁庸咬著牙罵道,“太醫署那群酒囊飯袋,糟蹋這么多好東西,還不如咱們隨便遇到的一壇酒。”
聞言,姬瑄心中泛起波瀾。
他不怕死,但是不甘心,倘若事情真有轉機,必然要試一試。
就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剛燃起希望卻又陷入更大的失望,大喜大悲折磨的人崩潰。
祁庸意識到姬瑄態度有所松動,加把勁繼續勸說,“圣上,咱就試試最后一次,不行在按照古大夫的要求照做,最差也不過是之前的結果,并沒有什么損失。”
話音一轉,祁庸的臉上浮現些許潮紅,“但是,倘若真的得到意外之喜,就是柳暗花明。只要圣上身體好轉,哪怕僅僅維持現狀,無論是江山還是子嗣,都能慢慢籌謀,而不會像現在一樣被動。”
最后這句,祁庸耍了小心思。
他暗示自家主子,即使纏綿床榻,也不要為皇嗣犧牲壽命。
這點小心思,姬瑄很清楚。
深深地看祁庸一眼,姬瑄輕嘆一聲,“不讓你試一下,你不會死心,也罷,朕隨你任性一次。”
既成全祁庸的拳拳護主之心,又給自己最后一次機會。
倘若這次,依舊沒有用,他也就,徹底不折騰了。
不過一死而已,大周的天子,不懼不怕!
“奴婢謝圣上體諒,”祁庸激動地不停磕頭,“主子放心,奴婢就是拼上這條命,也要把這件事辦好,黃家的配方,無論如何,都要掌握在主子手里。”
“無需如此,”停頓一下,姬瑄沉聲開口,“盡人事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