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碼頭相送,李豐心里感慨萬千,雖然不知道,后續會如何,那燕王會不會來尋東海公的晦氣,但至少,從東海公臉上看不出絲毫擔心。
東尚宮和東海公的扈從,也完全沒擔心的樣子,好像都不將所謂的燕王幕僚看在眼里。
李豐也就漸漸心安,心說自己又哪里知道廟堂之高?說不定,東海公在廟堂之上,更有大靠山,比如,當今圣上的親弟弟,也就是該當繼承大統的皇太弟?
是以,送別陸寧時,他倒是輕松了一些,打定主意,要抱好東海公這條大腿。
有妻弟這層關系,很多事,本來就不必多想,如果東海公因為沭陽之事倒霉,那他李豐怎么做,也擺脫不開關系,同樣會跟著倒霉。
也只能寄希望,東海公在廟堂,早就有不遜與燕王的靠山了。
送走楊刺史后。
回東海的畫舫上,多了張洎和王寒時兩個人。
在楊刺史見證下,張洎輸了三十萬貫,被迫賣身為奴,崔衡更成了東海公這個可能當今天下最大債權人手里的小債戶。
此時的崔衡,又哪里再敢多話,趕忙放了王寒時,又將冬云庵的田地歸還,五個道姑放免。
王寒時和張洎,和陸寧其他扈從一樣,在船頭甲板歇息。
王寒時,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起來就有些神經質,上船后就坐在船頭,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眼神飄忽,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見陸寧走過來,他才慌忙站起,躬身道:“主公!”
在和他深聊之后,陸寧已經口頭答應他,辟為東海國的中大夫,待安頓好,就可以接他老父老母過來。
王寒時思維敏捷嫉惡如仇,而且,確實喜歡鼓搗些現在來說所謂的“奇技y
n巧”。
不過,很顯然,作為這個時代的人,王寒時追求的自然是做官光宗耀祖,如果說請他回去就是為了讓他琢磨奇技y
n巧,那他肯定跳腳罵。
而說請他去東海國,聘為九品的中大夫,果然就不同,王寒時喜出望外,畢竟這份禮遇,極為殊榮,倒好似東海公顧茅廬請他一樣,更莫說,東海公還將他從大牢里救出來了。
張洎,則垂頭喪氣的,一直垂頭不語。
他父親是滁州的小官吏,也不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溫飽而已,怕是百貫錢都拿不出來,三十萬貫?那是天方夜譚的數目了。
他想過,要不要寫信向燕王求救,但一來這封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到燕王面前,畢竟就是他自己,想面見燕王也要先疏通好,找好合適的時機,更莫說,他現在人不在潤州了。第二,就算這封信到了燕王面前,而且,激怒了燕王,可自己,一樣會跟著東海公倒霉,這樁事,被諫官們知道,就是自己打著燕王的旗號在外胡作非為,偏偏,還被人整治,所以,就算燕王覺得東海公跟他作對,會整治東海公,但自己怕會比東海公慘百倍,燕王那殘暴的性子,令人想起就不寒而栗。
只能,慢慢走著瞧吧。
張洎,心里長長嘆口氣。
陸寧進了艙樓不禁微微一怔。
女眷先上的船,陸寧忙完,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后,這才帶著張洎、王寒時等,在崔衡、李豐眾殷殷送別下來到碼頭登舟。
進艙樓,陸寧卻見船艙內,多了兩個曼妙身影,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此時都怯怯的躲在了甘氏身后。
她倆都稚氣未脫,但一模一樣的鵝蛋臉,細細的柳葉眼,清純可愛中,又盡顯小嫵媚。
“不要怕,快拜見主君!”甘氏對兩人笑著,又對陸寧道:“我怎么都不放心小十三的這兩個師侄,出了這檔子事,留在這里,以后也落不了好,所以,我就帶上了她們。”
陸寧微微頷首,“也好。”
兩個小姑娘聽了眼中都有喜色,又被甘氏眼神鼓勵,便都從甘氏身后走出來,在陸寧面前盈盈拜倒,異口同聲脆生生道:“主人!”
陸寧早已經倒吸口冷氣,這,這,奶牛啊?大的,有點,有點過分啊!
現在的女孩子,發育太早了吧?
又見她倆起身,個頭都很高,顯然是還俗后暫時穿上了她們自己胡亂做的襦裙,很是顯小,緊繃繃的,更顯她倆那令人驚怖的曲線,襦裙裙裾又僅僅到膝蓋,里面襯褲略短,露出兩人柔美足踝,倒好像,后世的九分褲了,也隱隱約約讓人能感覺到,兩人都有一雙纖美的大長腿。
她倆現在胡亂裁剪的這身裙服,倒和后世那種短裙襯九分褲的裝扮差不多,陸寧不由啞然失笑。
甘氏道:“我琢磨著,小桃紅你肯定要放免的,你身邊的典秘書里,就沒識字的了,她倆我問了,自小就學寫字,跟在你身邊正好。”
陸寧點點頭,這倒確實,婢女們里,識字的鳳毛麟角,小桃紅是因為劉志才侄女及繼女的身份,小時候才進過私塾,其余被充為典秘書的婢女,原本都不識字,現在都在甘氏和尤五娘指導下,學習認字寫字呢。
“而且,她們兩個又略懂劍舞技擊之術,小十三的師姊教的,所以她倆跟在主君身邊,做男裝也是方便些的,主君身邊,總不能一直跟著那些粗糙漢子。”
陸寧怔了怔,還懂些技擊之術嗎?
甘氏又道:“主君,她們既然進了陸府,又還了俗,以后不再用道號,還請主君給她們起個名字。”
陸寧笑笑,略一琢磨,看著這對孿生小姐妹,“你們就和桃字一脈相承吧,姐姐叫大蜜桃,妹妹叫小蜜桃。”又問,“你們誰是姐姐?”
其中一個怯怯的道:“主人,我是姐姐。”
陸寧打量她兩眼,已經將兩人細微差別記住,其實兩人比之一般孿生姐妹,更像的厲害,普通人根本難以分清,就算她倆的父母,自幼和她們朝夕相處,也經常將兩個人認錯。
但陸寧感官敏銳,已經瞬間將兩個人面相的細微差別區分開來。
東海山下之碼頭,停泊著數艘海船,碩大的帆影,遠遠縣城內就隱隱可以看到輪廓。
而從一處海岸的方位,一道道長長木樁捆綁的木板橋碼頭延伸開去,形成了一片碼頭區,這些木板碼頭,用了鐵架、螺絲釘等東海縣新出現的工具加固,極為牢靠。
緊鄰碼頭之地,又開辟了貨倉區域。
此時,腳夫們來往貨倉和碼頭之間,將一箱箱一袋袋的貨物搬上海船。
阿拉丁站在船頭,遠遠看著遠方東海縣城的輪廓,心中卻有許多疑問。
他來自大食,其家族在海上絲綢之路行商已經有數百年歷史,不過,在阿拔斯王朝,也就是唐人所說的黑衣大食崛起后,阿拉丁家族的生意漸漸衰落,甚至因為新哈里發的迫害,其家族不得不遷徙到了唐人所說的天竺半島。
而他最近,甚至想遷徙來這東方唐國,只是,現今大唐已經滅亡,這個昔日強盛的帝國陷于內亂,使得他一直下不定決心,不過在揚州的大食坊,也就是阿拉伯人聚居區轉了轉,就覺得天竺的居住環境和這里比起來,那真是豬窩一樣了。
揚州,曾經是這個老大帝國僅次于長安的大都市,其建筑風景、自然人文及繁華程度,又哪里是那炎熱的未開化之地可以比的?
而就在他正心動之際,在揚州,發生了令所有阿拉伯商人震驚的大事,唐人,有人造出了可以用來航海的司南,而且,看其構造,在汪洋大海之上,完全不會受顛簸的影響,是真真正正可以長期使用的導航之物。
這片大地,在唐帝國之前,就一直是充滿智慧之地,很多發明創造令人嘆為觀止并影響到大食及更西的天主教之地。
而現今,一個足以影響整個世界航海史的發明,又在這里誕生了。
而發明者,好像只是,這偌大帝國內亂中,其中一個小小彈丸之地的封國諸侯。
阿拉丁,和許多同行一樣,都興沖沖來到了東海。
令他們更詫異的是,這個彈丸之地,好似,為這一天,已經準備很久了。
貨倉區,有著充足的貨物,都是他們在別地需要采集很久的。
其碼頭,不似很多港口那樣,不過依仗天然良港而建,而是用各種奇妙的工具加固,而且,看得出,這僅僅是一個雛形,隨著商船的增多,這里也會越來越繁華。
這東海國的公爵大人,明明航海司南拍賣出十萬貫的高價,最后卻宣布競拍作廢,說是在東海,有航海司南專賣,而且每一個航海司南,僅僅售價千貫,是競拍價的百分之一。
不過,這航海司南,一條船,僅限購買一具。
東海公爵的用心,不問而知,自是想令這東海港,在他經營之下,逐漸成為這個內亂的帝國,東部沿海最主要的海貿港口之一。
東海公爵的宗主國,沒有真正的出海口,想來,這也是其宗主國國主認同的。
本來揚帆來此的商人,心中都在罵東海公爵,大老遠的,只為了買一具司南,要費這么多周章,你拿去揚州賣不行嗎?多賣些錢也可以啊?非要故弄玄虛。
可真的到了這東海港,見到那充足的貨物,見到那理念和這老大帝國截然不同的新式碼頭。
和許多商人一樣,阿拉丁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而且,聽聞東海公爵,又親自出面做中證,撮合海商和內地商人的貿易,雙方支付定金,約定要什么貨物,下次大體多少時間后交貨,如此可以省卻許多無謂的時間,使得交易效率更高。
當然,時鮮商品和市場價格變動比較大的貨物,不在這種約定交易之中。
雙方都需要繳納一定的定金給東海公爵,如果預訂貨物方依約而來,對方提供不了約定的貨物,就由東海公爵將定金賠付給預訂貨物的一方。
同樣,采集了足夠貨物,對方卻不來買了,那對方的定金,也由東海公爵賠付給售貨者。
有東海公爵出面具保,自可以令雙方都放心,不然,這種約定交易,預訂方將定金直接給對方的話,等到約定時間,對方不見人影,那找誰去?
而籌備貨物的一方,就更不能還要交定金給預訂買貨的商賈。
便是阿拉丁,這時也怦然心動,自己同樣可以預訂貨品,這樣明年從天竺返回來時,直接就可以來這海州裝船,也省的在沿海各個港口轉悠了,現在這偌大帝國內亂,分裂之下,內地貨物各種阻滯,他們往往要等幾個月,轉悠多個港口,才能采買好需要的貨物,現今,這個提前量,有人幫他們這些海商辦了。
“我的主人!我打聽到了,三天后,東海國的公爵大人還會舉辦一次中證大會!”旁側,阿拉丁的忠仆默罕默德喘著氣跑上船,到了近前,放慢腳步,微微躬身。
阿拉丁點點頭,“好,我會去參加這次大會。”
“還有,東海國的公爵大人,懸賞三十萬串銅錢,購買奇思妙想……”默罕默德中文極好,對懸賞榜理解的很到位,給阿拉丁慢慢解釋著。
阿拉丁心下突然一動,笑道:“東海公爵,應該沒限制不許我們胡商參與吧?”
“那倒沒有。”默罕默德訝然看向阿拉丁,“我尊貴的主人,您不會想去和東海公爵進行一場豪賭吧?”
阿拉丁笑笑,說:“你覺得,東海公爵,懂得算術學問嗎?”
默罕默德立時傲然道:“算術的學問,當然是我們阿拉伯人天下第一!我們改進的計數數字,計算時快捷之處,唐人根本不懂的!唐人中的商人,很多人計數,還沒有零的概念,所以他們進行大額算術時,如果沒有算盤,速度就會很慢!”
隨之默罕默德詫異的看著阿拉丁,“主人,如果你贏了這位公爵大人,會不會激怒他?”
阿拉丁心里,卻已經滿是對這筆巨款的渴望,如果能得到這筆巨款,那么,他的家族,都復興有望!
“所以,我要好好想一個辦法!”想到家族的沒落,阿拉丁眼里有些陰郁,望著遠方大海,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