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個巨人,即將地動山搖的碰撞前,互相試探性碰觸的前奏。
不同的是,對面的這個巨人,到底有多么可怕,自己甚至小時候聽評書,都有所了解,而對方,對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認識。
這也是戰事初期,自己絕對的優勢所在。
即將面對的,卻可能是當今之世,最強大最兇悍的敵人,是一個正蒸蒸日上崛起之中的草原帝國。
即將到來的戰斗,也將是自己和契丹人之間,真正較量的開始。
“王貴、周仁美隊、薛超隊、完顏怒哥、荊嗣、楊業……”陸寧一口氣,點了二十多個羽林衛的名字,都是神射,如荊嗣和楊業,雖然平素不是神射隊主,但其箭術,比之神射隊很多普通成員,還是要精湛一些。
顯然,斥候小隊,圣天子又要親自出馬。
“什么事都事必躬親,肯定是短命鬼……”蕭皇后小聲嘀咕。
胡都古呆了呆,印象中,不管多痛恨的人,大可敦也從來沒在背后詛咒過,這還是第一次。
任何時代來說,兩千精銳騎兵,都不是一支不可以小覷的力量了,這也是陸寧數年來悉心培養,甚至很多甲胄武器都是他親手打造的,所依仗的核心力量中的核心力量。
陸寧甚至認為,從某種角度,這幾乎就是自己一半的家底。
畢竟,火藥武器再好,沒有精銳騎兵、驍勇步卒配合,也一文不值,更莫說,現今各種火藥武器,缺陷都很明顯了。
雖然一些將領、軍卒覺得無奈、羞慚,但是,便是跟著圣天子在這山西之地轉悠了挺長時間的羽林衛們,也沒一個有圣天子過目不忘般記住地形地貌的本事,在很可能遭遇敵軍的情況下,這斥候小隊的隊主,沒一個將領比圣天子更能勝任。
如果為了面子死諫,非要圣天子在此等候,那只怕,回頭就被圣天子貶謫回京,拿軍國之事,當作兒戲。
胡都古和蕭皇后,看著南人皇帝,領著二十多輕騎,甚至用布包了馬掌,無聲無息消失在山谷黑幕中。
胡都古也是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附和大可敦言語,只能沉默不語。
四周,都是齊人軍馬,蕭皇后知道,自己的話語被鄰近的幾名魁梧軍漢聽到了,他們對自己怒目而視,但自以為自己是他們大皇帝的戰利品、玩物,倒也沒敢對自己無禮,而且,很快目光也就不敢再看向自己。
蕭皇后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很諷刺,保護自己的,竟然是帶給自己巨大恥辱感的身份,很想放聲大笑,指著這些軍漢鼻子痛罵一番,反正他們又不敢將自己怎樣,可是,隨之,心中酸楚難當,幾欲垂淚。
一個多時辰后,陸寧等回轉,帶來的,還有兩個契丹俘虜。
跟他出去的羽林衛,到現在還都咋舌,圣天子好像知道契丹人會在哪里一樣,帶著他們,就直撲十幾里外的一處高坡。
果然,高坡之上,就真的有兩名契丹斥候哨衛。
到了高坡上,眾人也才知道,從這里,遠遠眺望,正對著,從東南進入這陽原盆地的大道。
卻不知道,為什么圣天子將地形,都記得如此清楚,便是一個高坡,都記在了心間。
不過圣天子抓到這兩個俘虜后,也嘆息,契丹軍馬,果然是襲云州去了,而且,在這陽原,留有伏兵。
楊業和王貴,是多年的同袍,更是忘年交,兩人又是羽林衛中,僅有的兩名舊漢降將,私下,也經常交流,對齊人的觀感。
不過,現今,兩人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尤其是,更不會私下談論齊天子了。
此時,兩人更是回來就各歸本隊,不知不覺的,變得生分起來。
或許也是因為,都已經下定決心效忠圣天子,就怕對方說出什么不敬的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影響多年的同袍之誼吧。
陸寧令完顏怒哥先將一名契丹軍漢拎到遠處,另一名契丹軍漢,則拎到胡都古面前,說:“幫我問他,第一個問題,耶律奚底來攻云州,領了多少軍馬?”
胡都古,便嘰里咕嚕和那契丹軍漢說起來。
那契丹軍漢嘰里咕嚕回答,胡都古突然就瞪起了眼睛,雖然不知道她提高嗓門說什么,但一看就是嚇唬對方的。
那契丹軍漢嚇得臉上變色,辯解著什么。
“怎么回事?”陸寧怔了怔。
“這蠢牛,敢哄騙我,說那耶律大帥,領了二十萬軍馬。”胡都古滿臉怒色,顯然覺得對方侮辱自己智商。
陸寧無語,胡都古畢竟不是什么女將軍,雖然兇悍善戰,但一直是深宮侍女,對戰事了解不多。
一個小小斥候,哪里知道自己軍中真正的兵力?
自己本也是聽個大概數字,估算一下。
不過,耶律奚底號稱二十萬大軍的話,來攻云州的,至少,也有三四萬人了。
陸寧揮揮手,“你不用理會他說什么,他不管說什么,翻譯給我就是,第二個問題,問問他,他是誰的部下,他主將有多少人,現在在哪里?”
胡都古應了聲,訕訕去問那契丹軍漢。
這次,那軍漢嘰里咕嚕說了好久。
“他說,他是蕭討古派出來的斥候,蕭討古領了七八千騎兵,在什么一座橋的橋南,等等,我再問問那個方位……”胡都古有些尷尬,那軍漢說了一大通那石橋在什么方向,說得她頭暈腦脹的,要重復,卻忘了前面。
“不用了,我知道那石橋在哪里。”陸寧擺擺手,又問胡都古,“蕭討古,是什么人,知道嗎?”
“啊,我知道他!”胡都古好像終于發現了自己的價值,興奮起來,“蕭討古是新貴,很厲害的,不過以前見到我,還得客客氣氣的,他爺爺做過北相,叔叔現在是北相,幾年前,他告發耶律敵烈和耶律海思謀反,大王高興下,將大王的小妹,樸謹公主嫁給了他。”
陸寧微微點頭,又問:“蕭討古的騎兵,都是契丹騎兵么?有多少貫甲?”大部分契丹騎兵,就是草原牧民,上馬為兵,多輕甲或無甲。
胡都古去問那契丹軍漢,軍漢又嘰里咕嚕說了一通。
“他說,具體的不太清楚,但幽都府當值舍利軍全在。”胡都古說這話時,臉上也全是吃驚表情。
陸寧微微一怔,舍利軍,由遼人各部貴族子弟組成,包括九女、奚部等貴族子弟,根據細作密探,在幽州當值的舍利軍,保持在一千五百名左右。
這些貴族子弟,甚至還保持著早期的傳統,帶有輔兵,每個舍利騎,“正軍一名,馬三匹,打草谷、守營鋪家丁各一人”。
而且毫無疑問,舍利騎,全部是重甲騎兵。
蕭討古,領了幽州全部舍利軍,又搭配輕騎,近萬騎兵?其中還有重甲至少一千五百騎,這是要在陽原,給援云州的齊軍當頭狠狠一擊。
七八千騎里,舍利騎加輔兵,就占了大半,雖然其輔兵都是輕騎,但想也知道,這些貴族子弟的扈從,尤其又是來南方前線服役,跟隨的扈從,定然都是精挑細選的勇悍之徒。
陸寧微微蹙眉,又做個手勢。
隨之,完顏怒哥將另一名軍漢拎來,將訊問過的軍漢遠遠拎開。
同樣的問題,這個軍漢,答案也差不多。
蕭皇后遠遠看著這一幕,兩個族人不知道為什么怕死了南人皇帝,都不敢看那南人皇帝,好像他是什么妖魔一般,乖乖的回答著問題。
蕭皇后心中輕輕嘆息。
可是,聽到不遠的前方,有族中近萬精騎,還有大量舍利重騎。
蕭皇后又隱隱有些興奮,希望,這南人皇帝不自量力的去挑戰自己的族人,只要他能身死,南人必然潰敗,自己便是死在這里,也瞑目了。
前面郁蔥蔥山峰,好似被從中間一劈為二一樣,所以,當地人稱為豁口谷。
過了豁口谷,就是遼人稱的大同軍永寧縣,現今已經被陸寧更名為陽原縣,和后世同名。
陽原縣境內,桑干河及數條支流小河貫穿東西,土地肥沃,也是太行山西難得的遼闊平原之地,在冊的丁口就近兩萬人,而且,還是遼人統計的,瞞報必然不少。
當然,從后世定義,陽原區域不算平原,而是山脈間的盆地。
此時的豁口谷南側,數千匹馬歇息,卻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聲響鼻而已。
雖然是殿前軍精銳,但連珠騎和虎賁騎,也僅僅一騎雙馬而已。
但四千多匹馬在這山谷間,卻也浩浩蕩蕩,令人觀之心驚。
豁口谷入陽泉縣的道路,現今很少人走,這山谷南,倒是很好的駐馬藏身之所。
實際上,從晉寧鎮到此,剛剛駛出幾十里,陸寧便令歇息,一來確實要保持戰馬隨時遇到戰斗的體力;二來,前方大片平原地帶,自然要派出斥候探路,看有沒有敵蹤。
在確定耶律乙斈部不是先鋒軍后,陸寧便領了羽林衛、虎賁騎、連珠騎共兩千一百多騎,躍進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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