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攤位前,和對面老翁隨意聊著,這是一個賣竹籃、竹籠的取竹翁。
陸寧將話題引到齊人身上,老人卻很茫然,顯然對他來說,那是很遙遠和他生活不相關的事情,他只希望這次大老遠來到大宮町售賣他一家伐竹又編制很久的竹籃等等,能很快賣光且賣個好價錢。
陸寧微微頷首,下層之民,很多都如此吧。
遠方,此起彼伏的喝彩聲,離得遠,陸寧也看到,高高架起的竹竿上,一名頭戴高高白帽,穿著雪白寬袖和服的女子,手持金色折扇,正踩著竹竿翩翩起舞,隨著竹竿晃動,她便有時會微微彈起,看起來驚險無比,但總能又穩穩落在竹竿上,圍觀人的叫好聲絡繹不絕越來越響,看熱鬧的人也越聚越多。
將雜技融入了舞蹈,對現今白拍子女藝人來說,可是極為罕見,也莫怪叫好聲震天,甚至吸引了半個街町的人去看。
陸寧摸出一貫的紙幣,對老者道:“你這些我包了。”
老者立時茫然,陸寧笑道:“你將這些竹籠竹籃都送去治安所,這紙幣,可以從那里兌換銅錢。”
和歷史上一般,中原銅幣在東瀛也是合法貨幣流通,但陸寧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好事,至少現階段不是,如果紙幣能在東瀛暢通無阻流通才好。
老者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他也不知道陸寧所說是真是假,看著陸寧起身離去,琢磨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治安所碰碰運氣,感覺這年青人,應該不會這么無聊來作弄自己。
陸寧擠到人群最前面時,那白拍子剛剛從竹竿上輕靈跳下來,場中應該是她父親的老頭用力敲著梆子大聲喊:“明紗式部,來自賀美的明紗式部,正要去京都獻藝,請大宮的貴人們多多幫忙!阿里嘎多夠咋衣麻斯!阿里嘎多夠咋衣麻斯!”說著連連鞠躬。
那兩個扛著竹竿的壯漢,此時也紛紛向四方看熱鬧的人群鞠躬說謝謝。
顯然,這是個家庭組合,苦心培養出來的白拍子,要去京都闖出個名堂。
隨之那年紀大的男子端著木盤請賞,和中原街頭賣藝的伶人差不多的規矩。
老者走到陸寧面前時,陸寧順手扔了兩個銅錢進盤,身上一向帶銅錢不多,這是僅剩的兩個了。
“喂,老頭!你的女兒叫明紗式部,你是式部大人?還是你的親人有式部大人?”橫蠻的喊聲,從另一邊,擠進來兩個高大的東瀛武者,走路搖搖晃晃,看起來便喝醉了酒。
現今能喝醉酒的,那都是極為有身份之人了。
圍觀的人立時哄的少了一半,顯然是懼怕這兩名武者。
聽認識的人在旁邊議論,果然,這兩個,是大宮神社武藏家收留的浪人,傳聞是在本國打死人逃離,流浪到了此間,兩人一個叫立三郎,一個叫真本,特別擅長格斗,就在兩個月前,曾經兩個人聯手,在本町打倒了十幾個惹事的外來武者,還把其中幾個割了耳朵,那些外來武者,是響應義勇令去鹿島看有沒有發達的機會的。
兩個人呼呼喝喝,到了老者面前,滿臉的不善,就是逼問老者祖上可曾獲得式部一職?為何其女叫明紗式部?
兩人說的倒是在理,從正理,就算本人沒有官職,但也需要比較親近的親人有官職,才能在名字后加官職名以抬高身份,但通常來說,這種胡亂加官職尊稱的名字所在所有,也沒什么人非要較真。
兩人顯然是喝多了,沒事找事。
老者又鞠躬又道歉,甚至將剛剛的賞錢,分了一大半給兩人,兩人這才作罷,轉身離去。
看著他二人背影,老者長嘆口氣,垂頭喪氣的招呼兩個兒子,收拾攤位準備走人。
陸寧揀起地上一枚銅錢遞給老人,老人連連感謝:“謝謝,謝謝!”又嘆口氣道:“看來這里不歡迎我們,我們要盡快離開。”
其實陸寧方才倒泛起個念頭,如果裝扮成伶人跟著老者一家去京都呢,說不定,能抓了小野好古,甚至抓了東瀛天皇,倒也很好玩。
當然,也就是隨意這么一想,當然不會真的去,對自己的戰略意圖根本沒什么幫助,也沒什么意義。
聽老者的話,陸寧笑道:“也不是,如果你去距離神社最近的那條街,就不會有這些惡霸勒索了。”
老者微微一呆,“為什么?”
陸寧道:“那里是齊人控制的街,治安很好,不會有人鬧事。”
老者卻有些狐疑起來,上下打量著陸寧,不說話,顯然是擔心陸寧騙他們這家外鄉人,出虎穴,又進狼窩。
他一家要上京闖出些名堂,這自然不是鄉下普通農人能有的志向,也不是普通農人能付諸行動的事情。
普通農人家庭,自也培養不出優秀的舞姬,那些出身普通農家的優秀舞姬,都是童年就被賣給了戲班之類。
老者一家,甚至有一輛掛車廂的牛車,那叫明紗的女孩子,跳下竹竿后,就躲進了車廂。
此時,車廂內女子清脆聲音“父親大人”。
老者便走過去,隔著車窗,和女兒談論了一會兒。
老者便走回來,打量了陸寧兩眼,笑道:“我叫行長,敢問小郎君名字?”
陸寧道:“叫我大郎好了。”
老者有些詫異,便從盤子里摸出幾文塞給陸寧,“大郎君,還請帶路,”
陸寧沒接銅錢,不過想到自己正好也準備去御所,微微頷首,“好,你們跟我來。”
老者兩個兒子收起小鼓、竹笛等樂器,便牽動牛車,跟陸寧前行。
陸寧身材雖高,但不顯肌肉,離得近了,老者看著他背影連連搖頭,嘟囔了句什么,是方言,陸寧也沒聽懂。
車廂里響起清脆女子低低聲音,“父親大人,不可如此說,大力士表演,我們一路可以再找。”聲音很低,是囑咐其父的,但陸寧耳朵靈敏,聽得清清楚楚。
陸寧卻是邊走便琢磨,自己自然不會跟他們去京都,但他們正尋大力士?從侍武士里選幾個跟他們去,遇到特別重要的消息,便可以遣派一個人回來報信,如此也不錯。
在京都決心驅逐“齊寇”前,九州等地齊商早就不再去,而每一次重大的變故,京都里那好不容易埋下的幾個細作便有一個要想辦法離開將消息傳遞出來,如能再不露痕跡派出些細作去京都,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