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苴咩城中,還有濃濃飄起的黑煙,外間,偶爾會傳來隱隱約約的慘叫聲,顯然,楊家叛軍搜捕追殺忠于段氏的軍民的戰斗還在零零星星的進行。
陸寧所住的湯家商鋪別苑籬笆墻上,陸生年和他的部眾各個手持寒森森樸刀排定,偶爾有小股楊家軍行過,也并不驚擾這里。
在楊家掌控羊苴咩城大局后,確實有叛軍想趁機來掠財,險些和陸生年的部眾發生沖突,最終,大理新任國相楊尚允,也就是現今滇西楊氏家族的頭人,下了嚴令,令部下不許驚擾官、民及外來商人住宅,是以,一場血腥沖突才消弭于無形。
在書房,陸寧接見了一位特殊的訪客。
其實,這樣兵變令陸寧有些措手不及。
楊氏是白人第一大族,分布在滇西各地,再往西北,便是吐蕃各部,是以趙匡胤扶持楊氏也在情理之中。
但畢竟現今段氏還未衰落,和楊氏算是并駕齊驅且壓了楊家一頭,卻不想,短短時間,都城便被楊氏叛兵里應外合攻陷,而且國主段素順也慘遭殺害。
其實不僅如此,怕是羊苴咩城內的段氏被殺了個七七八八,僅僅留下了段素明這樣一個傀儡。
昨夜陸寧出去轉了轉,但看起來大局已定,已經回天乏術。
看起來,怕是要回川貴,點兵攻伐大理了,同時呼吁段氏故舊相應,也拉攏一下高家,不如此,很快趙匡胤就會獲得大理國這樣一個強力盟友,西南邊疆從此多事。
正琢磨間,湯家人引領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看到來人的瞬間,陸寧不由莞爾,再聽對方自報姓名朱丹臣,陸寧更是微笑,這位神交已久的老朋友,沒死在亂軍中,還算不錯。
這是個面相端正的中年儒士,畫像陸寧早見過且記在心中,他“朱丹臣”這個化名也是陸寧聽說他姓“朱”后給取的,這個時代的人,是不明白自己給他取這個化名的那點惡趣味的。
朱丹臣明面上的身份,是大理國世子段素英的讀書師傅,也是大理最有名的游學大儒,實際上,他有著密監的身份背景。
“你速速處理了貨物歸國,幫我送一封密信去成都府,到時候自然有你的好處!”朱丹臣大咧咧的,吩咐陸寧就好像上官吩咐小廝。
陸寧啞然失笑,顯然,自己是最近也是現今還唯一留在羊苴咩城的齊國行商,是以,他才會來見自己。
湯家在此的商鋪,便是湯家自己都不知道實則是密監的一處聯絡站,商鋪的伙計,常年有密監人員值守。
而朱丹臣和中原通密信,便是通過湯家商鋪,當然,一年半載,朱丹臣也未必會寫書信去中原。
一些小情報,自不用朱丹臣刺探,他要留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朱丹臣蹙眉,“你笑什么?聽說,你也是上府派來的,我這封密信,可是事關重大,若耽誤了,你便是有一萬顆頭顱也不夠砍!”
陸寧略一沉吟,便從懷中摸出銀制魚符,遞給他道:“現今是什么情形,跟我說。”
“甚么?!”朱丹臣大咧咧接過,正翻白眼想說什么,突然激靈一下,猛地站了起來。
魚符上,有“鴻臚寺少卿,文正一”等字樣。
“少卿大人!”朱丹臣作揖躬身,“小人失禮,失禮了。”
雖然不知道這位文少卿是什么人,但從三品大員,扮作商人來到這羊苴咩城,期間必然有重大隱情。
陸寧收了魚符,道:“此來,本來就該聯絡你的,卻不想,遇到兵變之事,原本的籌劃一場空,說說吧,你那邊如何了?你那弟子段素英,是死是活?”
朱丹臣深深嘆口氣,“他和段國主,委實都被楊家叛兵殺死了!”
陸寧蹙眉,這幾年將朱丹臣安插在段素英身畔影響他,倒是白費了功夫。
想了想,問道:“那段素明,為人如何?”
朱丹臣撇撇嘴,“荒淫好色,貪生怕死,真不知道,段家怎會有如此子孫?”
陸寧皺起眉頭,琢磨起來。
朱丹臣這時又微微一笑:“大人,我這里有個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事情,段素英之子段素廉,現今和小人在一起,我本來便是想將這消息送去成都府。”
陸寧臉猛地一沉,凝視他:“如此重要的事,卻到現在才說,賣弄小聰明,若再有下次,必治你的罪!”
朱丹臣笑容凝固,不知道為什么,面前之人突然壓迫的他有些喘不上氣,后背嗖嗖的冒冷風,額頭更冒冷汗。
“是,小人不敢了,不敢了……”又激靈一下,忙道:“只是,他剛剛五歲,什么都不懂。”
陸寧微微頷首,“這我知道。”
大理國主段素順,世子段素英,以及段素英的長子段素廉,這本來該順序繼承國主之位的爺孫三人,陸寧自然都有所關注。
“走吧,我這就和你去接他。”陸寧起身。
楊氏,現今在趙匡胤及吐蕃邊部支持下眼見就得了大理國,高氏力量還遠遠不夠抗衡楊氏,董氏又早早衰敗,如今,只能聯合段氏和高氏,將楊氏擊潰。
而且,這大理國,和東瀛不同,自己還不能太過削弱其國力。
東瀛海島,并沒有外敵,而大理國,西南有緬人建立的蒲甘王朝。
這蒲甘國,侵略性極強,歷史上,幾十年之后,便曾經趁大理內亂侵入大理國,圍攻這羊苴咩城,逼迫大理獻出許多金銀珠寶才退兵,且從此大理國西南諸部,不得不臣服于蒲甘人,也算大理國很恥辱的城下之盟了。
同時,蒲甘這次北侵之戰,得到了北方原本屬于大理國各土部名義上的管理權,也奠定了后世緬甸版圖,其國王在緬甸歷史上,三位大帝中排第一位。
甚至按照緬甸夸張的史書,這位偉大的君主率領幾千萬軍馬北伐,擊敗了強大的云貴高原霸主大理國,得到了緬甸北方之土,也是緬甸對后世獨立運動此起彼伏的緬北諸部統治的法理基礎之源。
今世,這些土部及土地,當然不能被緬人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