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今因為躲避權力斗爭她和兒子來了齊地行商,但從親疏關系,自己是準備將她的兒子,也就是迪妮莎的雙胞胎兄長德米特爾,推上格魯吉亞國王之位的。
這些事,有點眉目后,再使得她知曉自己身份也不遲。
琢磨著,陸寧道:“早晨接到了格奧爾基的來信,他說在錫諾普一切都好,而且君士坦丁堡方面,準備任命他為使者,來西軍港就錫諾普發生的變故,進行溝通。”
畢竟,從她的角度得到了鎮西王府的通知,虧欠自己的一切,鎮西王已經加倍補償自己了。
維拉公爵夫人畢竟是愛列京公國大公的夫人,將來可能會是格魯吉亞王國的王后,自己的身份,還是瞞過她的好,因為她可能泄密的因素太多太多了。
維拉公爵夫人顯然對這個丈夫的弟弟沒什么感情,額了一聲,“看來他會得到重用了。”
陸寧琢磨著道:“熱那亞、威尼斯等地,你可認識什么大商人?來黑海北岸行商的兩地商人,好像都是小商小販。”
維拉公爵夫人卻是狐疑的看了陸寧一眼,心說他莫不是心生怨念,準備叛國吧?
心下更是嘆息,對這齊人教長,她的觀感極好,卻不想,世事無常,到了現今這等地步。
她不但穿著中原裙飾鞋襪,甚至開始稱陸寧為“大郎”,顯得關系更親近了一步。
她現今是親王側妃之母,明面上身份地位比之陸寧高了數個臺階,便是直接稱呼陸寧名字也正常,看來特意學了中原稱呼,大郎這種稱呼,平等親昵中,還帶了幾分敬意。
陸寧回頭看她一眼,心說也不知道怎么就答應了她來一起看劇,不過,從朋友角度,這位公爵夫人算是很夠意思了,怕自己不開心,陪自己一起看劇消遣排解煩悶。
大齊艦隊來黑海,看來要推遲一段時間了,但黑海行省總要有一支武裝水師,暫時只能購買熱那亞或者威尼斯的艦只,亦或直接雇傭他們的艦隊為雇傭兵,如此,便要結識下比較這些商業城邦比較重要的人物。
維拉公爵夫人輕輕搖頭,問:“你想認識威尼斯大商人?”
陸寧擺擺手,“算了,慢慢來,也不急。”
齊人社區在西軍港東部區域,一排排新建的木屋宅院,住著決心在此安家的商人以及他們的仆從,流放此間被特赦進入官方機構服務的雇員,以及齊人官吏家屬等等,由此,自然算是極為敏感的重要區域,該區域用高高木柵欄圍起,進出的路口,都有社區自己的巡防員看守。
其實,社區自我封閉也不僅僅是齊人,猶太社區、基督社區、默罕默德社區都是如此,齊人沒來之前,互相間發生械斗也是尋常事,倒是信奉原始宗教的族群住的比較散亂也沒什么自我管理的組織。
而齊人社區,雖然封閉,但也更包容一些,并不是不允許別的族群住進社區內,只是從安全性考慮,可以住進來的其他族群都比較富裕且需要均攤更多的社區治理費用,這些費用用來支付清潔工、巡防員等等的人工。
但盡管如此,齊人社區的土地還是被瘋狂追捧,便是拜占庭、熱那亞及威尼斯商人,準備在此長期經營需要購置宅院的,也更愿意購買齊人社區的土地建房。
維拉公爵夫人和兒子德米特爾,自然也是住在齊人社區。
西軍港齊人聚集的東部區域,土地所有權最早歸希臘人,后來被匈人強占,其后又歸屬拜占庭貴族,可薩人來后,又被可薩貴族瓜分,隨著可薩帝國衰落,拜占庭貴族后裔又來爭奪土地所有權,總之是一筆亂帳。
大齊在克里米亞半島建海外行省后,已經宣布所有土地山林湖泊河流,都歸大齊官有,但承認現今地契擁有的使用權,但轉售等等,便不可行,只能被官家用低價贖回使用權。
比之巴西爾二世試圖打壓大地主推行的種種法律,黑海行省徹底的多了,不過,黑海行省一向處于動亂中,是以,今天的地主,明天便可能被劫掠成為奴隸,現今齊人到來,便是現今名義上擁有土地的地主、社區,對大齊的新法也并不抗拒。
維拉公爵夫人和兒子德米特爾所謂購買的土地宅院,實際也是擁有的使用權,購買土地的錢款也是西軍港財政收入。
齊人社區比較整齊的木屋宅院,本就是官方統一興建的,都是二層木樓加廂房的四合院。
陸寧現今就在社區的小酒館里,很認真看著菜牌物價,斯拉夫女侍應甜甜笑著,并不催促,畢竟東方面孔的人在黑海行省,讓人心理感覺地位就更高一些。
柜臺處,錢掌柜可就皺起了眉頭。
萬里迢迢來海外營生的同胞,他可是熟悉的很,很多看起來衣著光鮮風度翩翩,但實際上銀樣蠟槍頭,在中原很可能是無業游民,破落戶之類,跑到西域忽悠當地土人,以此發家的不在少數。
至于來到這黑海行省的,那更是良莠不齊,不乏在中原債臺高筑這才跑來極西之地孤注一擲希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除了東海百行和少數大商賈外,正常商人,在本地經營有道的,誰也不愿意拋家舍業來這萬里之外冒險,至于拖家帶口而來的,就更是被逼到了一定份上。
只有極少數,才真是能說通妻兒,來域外之地拼搏,以希望過上更好的生活。
包括錢掌柜自己,本是東海富翁,作為東海土著,幾乎沒用怎么奮斗便有了不錯的身家,卻最終因為偷稅漏稅被查抄了家產,且因為有了前科,基本在帝國核心地區很難再經商,恰逢東海市頒布內府之令,鼓勵民間自發移民去黑海行省,東海百行輸運大宗貨物前去黑海行省,移民可隨行,如此路途上安全得到保證,錢掌柜一咬牙,便填表申報,和妻妾里唯一一個還留在他身邊的小妾申請來黑海行省,最終得到了批準,其變賣了最后的家產交足了隨行費用,來到西軍港的時候可以說已經一窮二白。
還好帝國還是會妥善安排移民,這處酒館是官家蓋這處社區時所建,現今承包給錢掌柜經營,只是承包費用好像核算的極為jing準,基本上去了各種支出,錢掌柜兩口子恰好糊口,想過上體面的生活,基本就攢不下錢,想攢錢就要熬苦。
錢掌柜也明白,這已經是按照他以往經歷進行優待了,畢竟自身就一窮二白移民來此的,官家安排的工作里,經營酒館,已經是很體面了。
這個世界,有錢人在哪里都是人上人,窮人在哪里都是窮人,但大齊下層階級,到了西域和諸海外行省,最起碼,有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而且,隱隱的,和異族比,多多少少算是人上之人。
可同胞之間,互相看得就比較透徹了,如這個酒客,一直盯著菜牌遲遲不點菜,肯定是囊中羞澀,準備來騙吃騙喝么?
不過錢掌柜并沒有走上去揭穿他,同在萬里之外,還是給同胞留點情面,他如果最后就點個面包充饑,自己也不準備收他錢了,畢竟才幾文錢的東西。
研究菜牌的陸寧,自不知道已經惹得酒館掌柜豐富的聯想。
他是在衡量本地物價,以及中原物價。
黑海沿岸,貿易發達,從來不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如西軍港農產就不發達,谷物基本要從海南港輸運而來,加之西軍港人口眾多,面食價格就略高一些。
本地漁業和畜牧業興旺,肉食品、牛奶等等價格尚好,尤其是上等奶酪茶,兩文錢便有一碗。
肉價浮動較大。
這些和中原就有本質不同了。
現今中原糧油鹽肉等價格體系,實行嚴格管控,基本衡定在一個銀元等于一石中等米、等于百斤豬肉、等于二十斤中等鹽,當然,不同地區,物價差異也不小,銀元標準采買定價主要以汴京物價為準。
得益于生產力的提高和海外掠奪,這些年又沒遭遇大的天災人禍,使得物產供給豐富,而且,東海百行和皇室皇莊龐大資產和壟斷物資的調控,便足以平衡中原物價體系了。
如果不是每年發行新幣,因為大齊貨幣在海外受到追捧,只怕反而購買力大大上升,不過,這種購買力提升,可不是因為錢荒。
奉天四十年,也就是今年年初,大齊鑄幣進行了一次大的改革。
現今金屬貨幣,共五種,金元、銀元、陌文(百文)銅錢、十文銅錢、一文銅錢。
原來的一文銅錢含銅量大大降低,陌文(百文)銅錢,還羅馬體系的銅幣差不多含銅量。
如此,隨著海外貿易興起,避免大齊銅錢被西方用來鑄幣。
而現今來說,從同等價值的金銀銅幣來說,大齊的錢幣金、銀、銅含量都少于羅馬體系錢幣,但大齊新幣鑄造極為jing美,莫說民間力量,便是西方兩大羅馬帝國也根本難以仿制,是以,新錢幣大大受到追捧。
現今來說,錢幣信用,除了鑄造國的國力,和鑄造jing美度也有很大關系,如綠衣大食曾經鑄造一種銅幣,里面含銅量足足的,但可惜鑄造的極為粗糙,被民間視為劣質錢幣遭到抵制。
翻看菜牌好一會兒,陸寧點了杯奶酪茶,摸出枚百文銅錢。
鑄造十文銅錢和百文銅錢,多少算是信用貨幣了,畢竟,百文銅錢含銅量,不可能是一文銅錢的百倍。
當然,銀元視為以前的一兩白銀,實際當然含銀嚴重不足一兩,但畢竟含含糊糊的。
銅錢這種,就很明白無誤的展示,這種錢幣價值多少,只來自大齊官家的認可,和本身價值無關,當然,鑄造的jing美度,或許也可以算入本身價值里面。
經歷特殊地區紙幣的使用,加之銀元含含糊糊實際就是官家的定價,到現今正式推出十文錢、百文錢,也算大齊貨幣試探性一步步的,走向信用貨幣之路。
當然,從骨子里,還是金銀本位的,因為金幣、銀元,都可以在汴京兌換足額的金銀,一枚金幣兌換一兩黃金,一個銀元,兌換一兩白銀,同樣,價值一千的銅錢,如以前的一千個銅板,現今的十個百文銅錢等,都可以兌換一兩白銀。
只是這種兌換,只能在東海百行汴京總銀號才能兌換。
這些年,也沒多少人真的去兌換,這種宣稱,也不過是為錢幣體系背書。
而且,這些年海外金山銀山的搜刮,汴京金銀儲量驚人,如果真全部鑄造錢幣,怕早引起嚴重通貨膨脹了,是以,也根本不怕外界兌換。
新銅錢在中原地區倒沒引起什么風波,民間很平靜的接受了這種新銅錢。
這種新銅錢,也是剛剛到陸寧手上,陸寧便準備在軍西港用一用,看看情況。
這個月初,黑海行省官方機構發放薪酬,開始發放各種新式錢幣,斯拉夫女侍應,看來認識這百文錢,收下后拿起柜臺,那掌柜也拿出幾個十文的銅錢和一些新銅板,給斯拉夫女侍應做找錢。
看著這一幕,陸寧點點頭,其實可以想象,如果是弱小國家,比如被契丹各種欺負的北宋,如果突然這樣發行銅錢,必然引起軒然大波,而現今的大齊,官家的權威性無以倫比,哪怕發行新錢幣,對尋常百姓來說,也根本不會質疑。
舞臺中心,幾名斯拉夫奴隸正在角斗,當然,主要是混戰摔跤。
這座容納二三百人的羅馬圓形劇場,本來已經廢棄,是齊人來到后重新修繕運營。
節目也變得豐富,除了變得不那么血腥的傳統角斗競技,希臘歌劇等外,更多的,有來自大齊黑海文藝團的表演,宣揚東方文化,很受本地貴族追捧。
而拜占庭流行的競車、賽馬等等活動卻是不見,也代表著,切爾松一地,漸漸拜托拜占庭文化的影響,向著未知的方向走去。
四周狂熱的歡呼聲,陸寧置若罔聞,他的心思也沒在競技場上,還在琢磨黑海艦隊的重大挫折。
人命,對他來說,本來已經漸漸變成數字的堆砌而已,但有很多年,大齊禁軍沒有在一場戰事中損失這許多健兒性命了,更莫說,艦船的慘重損失,大齊眾船塢,全力開動下,也要數年的生產力,才能打造這些艦船。
或許,這就是天數吧。
陸寧搖搖頭,好像自己,這些年,也漸漸相信天命、運數這些東西了。
“大郎,不要想以前的事情了。”香風襲來,耳邊傳來嬌柔話語,卻是維拉公爵夫人側身小聲勸慰。
顯然,維拉公爵夫人見陸寧有些悶悶不樂,以為陸寧還在琢磨女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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