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這應該是我和陸柏青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吵架。
他平時雖然沉默寡言,但我很清楚,他內心一直是細膩而又敏感的。
兩人在相處的時候,雖然無話不談,但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說,他在聽。偶爾我對這種模式的不對等感到煩躁了,他也會挑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與我分享。
盡管如此,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了解他的。
在我僅有的兩段感情經歷中,他的沉默寡言和那個人的刻意隱瞞并不相同。陸柏青沉默,是因為他并不愉快的童年經歷導致的性格孤僻。而我能做的,就是用自己豐富多彩的語言環境來感染他,所以我并不介意在這段感情中,誰付出的多一點。
但事實證明,他的沉默其實內有乾坤。
我害怕這種城府,這會讓我看不透他。
所有看不見的東西,都是我的畏懼。
兩個摩羯座冷戰的結果就是,看誰能拗到最后。
《惡人傳》的籌備計劃因為干爹的加入,慢慢往外放出了風聲,這段時間里,找上門來的投資方不算少數,這其中,也包括云成。
最有意思的是,云成集團專門負責文娛的羅總監并沒有出面,反而是程大哥親自出面。我們約在了郊區的溫泉會館,與他一同前來的,是雷杰,馬一郎公務纏身,所以我只身前往。
我抬頭環顧了四周,這里設施非常齊全,除了溫泉室外還有高爾夫球場,咖啡廳餐吧棋牌室應有盡有。
原來他們資本家談生意的環境都是這樣的。那幾年,師父沒少和他們這樣混在一起吧。
正發著愣,程大哥帶著雷杰迎了上來,“唐兒,來啦?看中哪個了隨便玩兒,當自己家一樣。”
我笑了笑,“我喝杯咖啡就行了。”
“那行,咱們去那兒吧”程大哥對著服務員示意了一下,帶著我來到了靠窗戶的一個地方。窗外陰風陣陣,還真不是一個適合郊游的好天氣。
“剛回來還不習慣吧,北京這倒春寒啊,還有一段時間好受的呢!”
“還行,等過了清明,應該就暖起來了。”
我接過服務員送來的咖啡,抱在手里捂著。
程大哥笑了笑,不再寒暄,“我還以為你以后準備當演員呢,沒想到手藝還是沒丟,我們唐兒還是那么優秀。”
我沖他笑了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就喝了一口咖啡。余光看到雷杰握住拳頭放在嘴邊干咳了兩下,程大哥意識到了什么似的,轉了話題。
“在美國呆那么長時間了,感覺怎么樣?生活還習慣嗎?”
“還行吧,都挺好的。”
“你說說你這丫頭,跑到美國拍戲一跑就是這么多年,也不和大家打聲招呼,你師父那段時間找你找得都快急死了,我們還以為——”
“咳咳——”
程大哥還沒說完,雷杰抓緊咳嗽了兩聲,把嘴里的咖啡都吐了出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嗓子有點兒干。”
我擔憂的望了望他,“雷師傅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去買點兒藥吃?”
“我沒事兒,你們接著聊。”
雷杰說完,程大哥橫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沒事兒,只是你們在好萊塢出那檔子事兒估計再回去處境也不太好吧?還是咱們北京呆著舒服吧,你想拍什么,有程大哥呢,這么大個云成,你想拍個片子還不容易嗎?”
“咳咳,程總——”
“嘖,又怎么了?”
“您和唐乙先聊著,我去趟衛生間。”
雷杰說完,越過程大哥往衛生間的方向去了,程大哥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轉過頭,接著對我說話。
中途,我從衛生間出來時,程大哥已經不在原地,正四處尋覓著,透過窗戶,我看到他在高爾夫球場上,懷里抱著一個小男孩兒。
這個小男孩兒……
“唐乙。”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頭看向雷杰,沖他笑了笑,“雷師傅,好久不見。”
他也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見了,上次你來公司都沒來得及跟你打聲招呼,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雷師傅過得怎么樣?談對象了嗎?”
“哪有時間談對象啊,忙都忙死了。”
他笑了笑,我也笑了笑,然后,就沒有話可談了。
我側過身,正準備往位置上走,被雷杰攔住了去向。
“唐乙,我們聊聊?”
“如果是他的事情的話,就不必了。”
“有些事,你必須知道。”
“美女,到了。美女?”
司機師傅的話把我拉回現實,我道了聲謝,把賬付完,轉身下了車。
卻在落了地后,遲遲邁不動腳。
——“師父,我們什么時候能換一個大房子?我想買一棟大房子,在房子里面蓄一個游泳池,花園里再修一個小噴泉。夏天你可以在游泳池里游泳,下雨了我們就在落地窗前看書。”
——“師父,我喜歡你,你不要和別人在一起好不好?”
——“唐兒,愛情并不是情感的最高境界,你明白嗎?”
——“這次炒作,都是羅楠一手策劃的”
——“丫頭,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老馬家人了……”
——“這些證據都是他搶過來要制衡那些人的!”
——“唐乙,你有沒有想過,他把你保護的這么好到底是為什么?”
——“九聽是我的!你們這些兇手!”
——“那個女孩兒味道怎么樣?你以為有了她就可以打敗我?”
——“滾!滾出我的地盤!”
所有人的聲音全都交織在了一起,徐一陽的、干爹的、艾瑞克的、黃鍵的、溫雅的、還有阿曼達和師父的。
這些回憶仿佛全都磨成了利刃,全都一刀一刀凌遲在我身上,可是卻都敵不過雷杰的一句
“你不在的時候,他跟死了沒什么區別”
他找過我,他一直在找我。我離開的第二天,他追到了成都,追到了上海,追到了波士頓,追到了阿斯維加斯,又追到了洛杉磯。
——你在拉斯維加斯出事的新聞出來以后,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你沒了,可他偏偏不相信。一個人跑到阿斯維加斯,可是什么都沒找到。第二年,他替你拜祭父母,才想到要幫你把他們的墳遷回來,只想著,等你回來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去看看他們。
——他做事的方法或許有些偏激,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相反,他其實一直都在保護你。你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你不在的這幾年,他真的跟死了沒什么區別。唐乙,你救救他,就當我求你。
這是雷杰半小時前跟我說的話,我因為他這些話,來到了這個曾經一度讓我感到恐懼的地方。
我對這里有過憧憬,有過幻想,可這些全都被他親手閹割了。我以為這里埋葬的只是我一個人的人生,但雷杰告訴我,我走后的這幾年,他甚至都不敢離開這個房子一天。
我曾經無比向往的理想王國,似乎變成了囚禁他的牢籠。
他們都在求我救他,可當時又有誰救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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