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袍加身第52章開誠布公說說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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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開誠布公
第52章開誠布公
蕭弈回到柴房,吩咐呂酉、范巳、韋良歇下,拿了些胡餅、水囊與氈毯便去了地窖。
地下陰冷潮濕,彌漫著腐爛菜葉與泥土的氣味。
一點微弱的燭光,映著幾個可憐巴巴的身影。
老驛丞等三人被綁在角落,堵著嘴,害怕地縮在一堆。
郭宗誼與花莞、花衡姐弟正蹲在那抓拋石子玩,不亦樂乎的樣子。
姜二娘本在小聲地數落著花秾,聽得動靜,緊張地回過頭來。
郭馨則表現出與年紀不符的成熟,執劍守在最外面,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凝視著蕭弈。
“沒事吧?”
“放輕松,不是沖我們來的,哪怕被發現了,說是住客的行旅,因為害怕躲起來便好……毯子給你們。”
蕭弈把氈毯分出去,回過頭,向郭馨低聲道:“我讓展昭與一人先去鄴都報信了,外面是曹威,你知道他嗎?”
“聽說過一些,他早年是父親麾下驍將,他夫人秦氏與阿娘是閨中密友,偶有走動,我只知道這些。”
“他應該被人挾持了,要去刺殺郭節帥,這隊人只在驛棧待一晚,天一亮就會動身。等他們走了你們再出來,我留兩人護衛你們,留下馬匹行囊,你們沿著足跡跟在隊伍后面,落后小半天的距離,一旦遇到危險,立即趕來找我。”
郭馨忙問道:“你不與我們一起嗎?”
蕭弈道:“我接觸曹威看看,若能幫他解決問題,后面的路就順了。”
若不如此,他就只能保護著婦孺在曹威后面慢慢走,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且夜長夢多,風險有可能更大。
“那你也要小心。”
“這是控鶴衛都頭的牌符,遇事,憑這個來找我。”
“好,那我是晴雯都頭了。”
蕭弈走向花秾夫妻,先是向姜二娘道:“嫂子不必擔心,接下來的路只會越來越好走。”
“可殺了那么多人……”
“這是亂世。”蕭弈態度雖親善,語氣卻強硬,道:“富貴險中求,嫂子往日怪花秾不爭氣,如今他在搏大前程,嫂子如何又不支持了?”
姜二娘無聲嘟囔著什么,低頭,不敢言語。
花秾苦笑道:“郎君你莫理她,就是個無知婦人……嗷,好痛,沒事,沒事。郎君放心,我定會保護好這兩位,只是,這位驛丞頗照拂我們……”
“行,不殺,明日你們離開,不必給他們解綁,多爭取些時間。”
“好。”
蕭弈又向那胖驛丞道:“之后有官兵來問,告訴他們,人都是曹節帥殺的,你們不會有事。若敢出賣我們,等郭節帥大軍殺回來,我首先拿你們三個祭旗,明白嗎?”
三人連忙如搗蒜般不停點頭。
“走了。”
蕭弈正要離開地窖,粗布披風卻被人捉住。
轉頭一看,郭宗誼眼巴巴地看著他,小小聲道:“好不容易匯合呢。”
“好吧,那再待一會。”
雖說躲著,形勢并不緊張,蕭弈遂找了個舒服的角落倚坐,裹著氈毯。
他也沒再說什么,只這么待著,便算是給旁人一顆定心丸了。
很快,郭宗誼也放松了許多,道:“郎君,三叔說你唱歌可難聽了。”
“他胡說的,不信你問花秾。”
“花叔,真的嗎?”
花秾臉上浮起笑容,語氣卻虛,道:“郎君唱歌……好聽的。”
“我想聽。”
“睡一會兒。”蕭弈打了個哈欠,“三更前務必叫醒我……”
說完,他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直到被郭馨推醒。
旁人都已睡著了,郭馨送他到了地窖口,小聲問道:“天亮你就直接走了嗎?”
“嗯,安心,我們隔得不遠。”
“去吧,副都頭。”
郭馨晃了晃手里的都頭牌符。
蕭弈出了地窖,蓋上木板,那一點燭光隨即消失,他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感到外面冷得厲害。
雞鳴聲遠遠傳來,奉國軍已準備啟程。
蕭弈吩咐呂酉、韋良留下保護花秾一行人,帶著范巳混在曹威的隊伍中一起吃了粥,在朦朧的天色中,踏上積雪鋪地的官道。
隊伍縱馬北馳。
蕭弈想打探曹威心意,可一直沒找到機會,暗忖等到了黃河邊就沒機會了。
一個多時辰之后,曹威突然勒住韁繩。
“咴——”
駿馬長嘶,揚蹄立起。
一個個騎兵沒及時勒馬,從旁沖過。
“吁。”
蕭弈勒馬,道:“曹節帥,怎么了?”
“踩到了雪窟窿,傷了馬蹄。”
“我扶節帥。”
蕭弈攙著曹威下了馬,站在一旁。
隊伍中自有馬夫來查看,稟道:“節帥,蹄鐵歪了,得先拆下。”
見馬夫在尋找工具,蕭弈隨手把匕首遞了過去。
曹威一雙明亮銳利的眼睛盯著他看了一眼,忽問道:“你赴澶州公干,莫非……與王殷有關?”
蕭弈想了想,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道:“不瞞節帥,此事干系重大,卑職本不敢妄言。”
“干系重大?”
“無非就是些跑腿差事,查驗軍資庫存之余,傳遞些無關緊要的文書。”
蕭弈前言不搭后語,曹威也像老糊涂了,沒聽出來,問道:“哦?遞給誰?”
“許是為防契丹南襲,朝廷有軍務囑咐鎮寧軍節度使。”
劉繼榮牽了一匹馬過來,打斷了對話,“節帥換馬吧,今日或可過黃河。”
曹威大步走開,臨走時,回看了一眼。
目光交匯,蕭弈能看到他眼底深處的警惕、試探,以及想信任又不敢完全信任的躊躇。
下午,隊伍趕到白馬津。
前方黃河部分結了冰。
劉繼榮親自帶人去查看渡河事宜。
曹威則說累了,在白馬驛暫時歇腳,進門時還感慨了一句。
“此地乃朱溫一夜殺大唐朝三十余重臣、拋尸于河之所啊。”
驛館條件簡陋,好歹能遮風避雪。
蕭弈、范巳吃了小粟粥,擦拭了甲胄上的冰霜,在驛館內踱步消食,觀察了一會,終是找不到機會與曹威說話。
再過一會,他就沒理由再跟著曹威了。
踱步到后院,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噓。”
眼前是一名老卒,壓低聲道:“隨我來。”
蕭弈心念一動,不露聲色,隨他穿過一條長廊,卻是到了驛丞的住處。
推門而入,屋中陰暗,點著一支燭火。
曹威正與老驛丞對坐下棋,并無旁人在側。
見有人來了,老驛丞起身,道:“小老兒去給節帥暖杯酒。”
蕭弈入內,聽得身后傳來關門聲。
“坐。”曹威指了指對面的胡床,問道:“會下棋嗎?”
“不會。”
“你名‘弈’,卻不會下棋,名不副實啊。”
蕭弈上輩子是孤兒,被收容時沒名字,旁人只知他父親姓蕭,母親姓弈,也就這么起了名。
身世不足為道,他微微一笑,道:“卑職只是一顆棋子,不會縱觀全局。”
曹威拈著一枚棋子,目帶斟酌,之后緩緩感嘆了一句。
“你我都是棋子啊。”
“卑職不能與節帥相提并論。”
曹威道:“昨日在韋城驛,你那番說詞,漏洞百出。”
蕭弈并不否認,而是問道:“劉使君也看出來了?”
“放心,他一心功利,沒耐煩管你的事。”
“那……卑職有罪,請曹節帥治罪。”
燭火搖曳,映照著兩人晦明不定的臉龐。
曹威沉默半晌,方才開口。
“若要治罪,當先論你戕害上官之罪。”
蕭弈心中一驚,面上卻波瀾不驚,問道:“何意?”
“曹當是我的孩兒兵,剛投靠李業,調任控鶴衛都頭,他那柄匕首是戰死袍澤所遺,從不離身,你拿了他的匕首,必已殺了他。”
空氣仿佛凝固。
蕭弈的身體緊繃起來,靜待曹威的態度,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屋中寂靜,直到被一聲細響打破。
“嗒。”
曹威終于落子。
那枚黑子在棋盤上微微晃動著,逐漸站定,仿佛帶著攤牌的決心。
“你……殺得好!”
“曹當小兒,忘恩負義,趨炎附勢,死不足惜!”
聞言,蕭弈長舒一口氣,道:“節帥北上鄴都,莫非是奉旨誅殺郭威?”
“不錯,你往澶州,可是傳信李洪威,誅殺王殷?”
“是。”
曹威捧起酒杯,握在手中摩挲著,緩緩問道:“有何打算?”
“我本欲北上投效郭節帥,謀一番前途。”蕭弈揶揄道:“唯恐等我到了鄴都,他已被曹節帥誅殺。”
曹威倒也直爽,搖了搖頭,道:“我隨大帥討平三鎮,賞識提拔之恩、生死與共之義,讓我背棄他?可滿門老幼在刀下抵著,若不奉旨行事……”
話到一半,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發出一聲很輕、卻承載了千鈞重量的嘆息。
“英雄氣短吶。”
握著酒杯的手指指節泛白,曹威胸膛起伏,眼中有憤懣,亦帶著一絲恐懼與無奈。
蕭弈知他不是來說閑話的,問道:“節帥有何打算?”
“你要送的信,給我看看。”
“好。”
蕭弈拿出那封密詔。
曹威看了,搖搖頭,道:“你可救一救王殷,他少不了你一場前程。”
蕭弈不知如何救、風險又有多大,不語,靜待下文。
曹威道:“太師慘遭誅殺之后,王殷便是禁軍至關重要之人物,李業顯然早有計劃,提前數月相繼調他與李洪威到澶州,因為要殺王殷,必須托付給最親近之人,但,李業漏算了一點。”
“什么?”
“李洪威為人懦弱、優柔寡斷,未必敢動手。”曹威道:“你把天子密詔先呈于王殷,他必可拿下李洪威。”
“節帥確定?”
“可用人頭擔保。”
曹威語氣篤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手指輕輕敲著棋盤,道:“這會是我們翻盤的第一步棋。”
“然后呢?”
“待王殷控制局面,讓他派人到開封救我家小,遣一隊精銳助我斬殺劉繼榮,我將北上鄴都請郭帥舉兵清君側!”
一番話,說到了蕭弈心坎上。
蕭弈卻沒馬上就信了曹威,不提對方是否在試探他,哪怕事態真的這么發展,他這枚小棋子也可能被利用、犧牲掉,事后郭威追封他什么都沒用。
“節帥為何與我一個小小副都頭說這些?你我相識不到一日,就不怕我轉頭向國舅告秘?”
曹威淡淡道:“若連這點洞察力都沒有,老夫早死在戰場上了。”
說罷,他徑直拿出一封書信,道:“帶著,以防你不能順利見到王殷。”
又是送信,送就送吧,郭威最初也是驛使起家。
蕭弈接過,問道:“劉繼榮……”
忽然,敲門聲起,老驛丞在門外道:“節帥,酒暖好了,得趁熱喝。”
曹威起身,同時,如下軍令般甩下了一句話。
“黎陽縣北四十里,白溝渠,誅劉繼榮。”: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