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的門口,躲著緊張的青粲。
因為院子里是對立的翠微和虞小四。
虞小四不太明白,疑惑地看著翠微:“為甚么呢?”
翠微平靜地垂眸看著自己腳尖前地上的一片枯竹葉:“這有什么為甚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我哪兒不好么?之前咱們不是都有說有笑的?”虞小四想了許久,還是覺得疑惑,“我是比你小兩歲,可這也不算大事兒啊!”
發現他的確理解不了,翠微想了想,抬起頭:“我以后要跟著公主,也許橫行京城,也許走南闖北,我是不會像翠縹姐姐那樣回家洗衣做飯生孩子的。”
“你是女的,你便再能干,最后不一樣得去洗衣做飯生孩子?”虞小四一臉茫然,“哪怕是公主,等跟梁先生成了親,也是一樣要管他的衣食住行、生兒育女的啊!”
翠微輕輕地笑了:“這就是我不愿意的緣故了。你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么。”
虞小四倏然沉默下去,臉上流露出沉沉的難過。
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問:“我是鬧不明白,那,那我都依著你行不行?你教給我,我學。”
“這種心情,懂的就懂了,不懂的,教也教不出來。”翠微搖搖頭,“等到公主哪天高了興,天天只呆在家里生兒育女的時候,你還是會來催逼我的。
“到時候,我連個比例都沒有,你還會攛掇著別人,比如梁先生,通過公主來勸我,讓我也回家去生兒育女。可我就是不愿意,難道到時候再和離么?
“我一個給人家做奴婢的,我到時候,可沒那個心思去折騰這些。我還得在公主身邊好好當差呢。”
翠微朝著他微微蹲身,算是行了個福禮,“多謝虞小哥瞧得起我,可惜道不同。”說完,點一點頭,走開,直奔微飏所在的耳房。
虞小四呆呆地站著,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反應過來,直到翠微跟他錯身而過,他才猛地醒過神來,忙一轉身,出聲喊她:“翠微!”
這一聲喚聲音太大,滿院的人都聽見了。
院子里一靜。
就像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著后文。
“我,我可以改,也可以等,我,我都可以。”虞小四結結巴巴。
翠微回身,看向他的目光冷冷清清:“我都不可以。”
這就是,最決斷的拒絕了。
虞小四的臉色終于完全灰敗了下去。
“小四進來。”微飏在屋里出了聲。
翠微先走了進來,看看床上仍在熟睡的梁擎,忍不住嘆了口氣,在微飏跟前就要跪倒:“都是為了奴婢……”
“你一邊去!”微飏懶得在這種時候撫慰她,皺著眉,目光繞過她,直直看向她身后游魂一樣走進來的虞小四。
翠微只得退開。
“梁生隨身帶的東西在哪里?”對于這二位的兒女之情,她沒什么心思摻和。
畢竟翠微的聰慧敏銳,比她來在這一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強。若是這么點子小事兒,還需要自己為她操心,那這個大侍女,長安公主殿下也算是白調教了這六年。
虞小四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走到梁擎床鋪旁邊,從他腳底的被子下頭翻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出來,雙手呈給微飏:
“先生貼身藏了一個冊子和一個布袋,都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的,見了小人,第一件事就是順手將這個塞進了小人懷里。
“回來沐浴更衣時,吩咐了小人,必須等公主來時,親手交給公主。”
嗯,還行,還記得要把最要緊的東西交給自己保管。
微飏伸手接了過來,打開包袱一看,冊子整整齊齊,封皮上一行字:西夏見聞錄。打開了,全是手繪的地圖,何處有人,何處有馬,何處有礦,標注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東西,不論是西夏還是大秦,不會有人不想要的!
“作死……”微飏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來兩個字。
這是正兒八經、明目張膽、結結實實、獨一無二的作死,天字第一號的!
重新包好,微飏連看都不往下繼續翻看。
這個東西只能交給端方帝本人,除了老皇帝,旁人誰都不能給,頂好,連看都別看。
然后是那個布袋。
微飏看了看這個靛藍色的粗布材質,皺了皺眉。
丑死了。
打開了,里頭卻是三塊晶瑩璀璨的寶石原石,一塊紅寶,一塊瑪瑙,和一大塊藍寶。
這個粗暴豪奢的禮物,是梁擎給自己帶的?!
他不是這種品味的人哪!
尤其,對于端方帝曾經賞賜過自己些什么東西,他應該都有耳聞。這種寶石,別說原石,便是打磨好的,她也富余著好幾箱子。
就梁擎那個最會投其所好的家伙,他才不會大老遠帶這種東西回來呢!
不明所以的微飏把寶石又都裝了回去。
青粲在旁邊看得眼睛亮亮的,輕聲笑道:“公主,先生也學會送禮啦?”
“不像。這個,應該不是給我的。”微飏隨口答道。
青粲瞪圓了眼睛!
不得了,她這是聽見了什么大新聞!?
梁先生帶回來了一袋子寶石,居然不是給公主的?!那是給哪個女人的?!梁先生在這世上可是孑然一身,沒有母親姑姨、姐姐妹妹!
青粲的念頭還沒在自己心里轉滿一個整圈兒,就見翠微狠狠一眼瞪過來:“你閉嘴!先生說不好是替誰捎了東西回來!”
“哦。也對哦。”青粲的心呼地一下落了回去。
床上的梁擎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
“梁擎!”微飏眼睛一亮,忙地傾身過去,“梁擎?你覺得怎么樣?”
“嗯……渴……”梁擎趴著不動,閉著眼,動了動顯然睡僵了的脖子,從面朝著微飏,轉向了朝里,把蓬頭亂發的后腦勺露給了眾人看。
微飏的心里,呼地一下便定了下來,接著一陣柔軟。
“梁擎,要不要喝茶?喝茉莉花茶,還是今年的秋茶?”
微飏自己都沒發現,她不知不覺地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蹲在床頭,雙臂伏在了床沿,微笑著看向梁擎的后腦勺,聲音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春風化雨,嫩柳如絲。